宫人低声解释了什么。
高启泰脸色沉凝,往高台处去,“帘子!”
守候在凉亭的宫人得到他指示,将凉亭四面垂帘降下,遮挡了一众幕僚的视线。
沈徵自宫人来禀报时,就关注着高启泰。
他顺着高启泰的视线,望向高台,瞳孔骤然一缩,如琼楼玉宇的危楼之上,有女子粉白裙摆与及腰乌发,堪堪贴在雕花朱栏外,随风飞扬。
东宫侍卫攀援在一侧,既想靠近,又不敢。
沈徵看不清楚那女子眉眼,但看身形纤细,乌发如云,半个身子悬在朱栏外,将要坠下来。
他的视线被急急降下的垂帘遮挡。
看不清后续,但看亭内几人,或安静饮茶,或无言对视,似乎都比他更知情,尤其是薛珩。
薛珩眸光里有警告意味,叫他勿再探听。
高启泰一路跑到高楼下。
江汀鹭挂在朱栏外的身影,叫他肝胆欲裂。
等跑过上百级石阶,他喉头冒出一阵腥气,一身热汗狼狈不堪,不由怒极反笑,想他自被立为太子,执掌东宫以来,何时这么仓惶过?
“汀鹭,乖,下来。”他朝江汀鹭伸手。
江汀鹭垂眸,也看向水边那亭台,“殿下说过,士兵守城从墙头摔下会死,此处高台,只比皇都城墙矮一点。我摔下去是不是也会死?”
“你不会摔下去,你也不会死。”
“殿下让人撤开,否则我现在就下去。”
“汀鹭,你若死了,他们都得陪葬。你忍心吗?你连伺候不好你的宫女都不忍心责罚。”
高启泰攥着朱栏的手骨节发白,余光看见了攀援在另一侧的侍卫在二人说话间徐徐靠近。
只差一点,就能把江汀鹭捞回去。
“我从前就是太不忍心了。”
江汀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无波无澜,似死水深潭。
她慢慢松开握住朱栏的手,就这么背对着虚空,身影伶仃纤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下。
她的声音也缥缈:“让侍卫走开。”
高启泰咬牙切齿:“都撤开。”
高台转眼只剩下他与江汀鹭。
他背上热汗变得冰凉,粘着最底层的绸衣,紧紧盯着江汀鹭,“你要什么?孤都答应。”
“放我自由。”
“除了这点,江汀鹭,你的命是我给的。”
“可我宁愿死在流放路上。”
高启泰沉默了良久:“你要什么?”
她从前心如死灰,而今从地宫到芙清宫偏殿,总有什么想要的,才以性命做威胁的筹码。
“我要出宫,每个月一次,我不要一直在芙清宫,不要只能看见这里的四方宫墙。”
“江汀鹭,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殿下答不答应?”
“出宫只能在我的人陪同下。”
“你发誓,要反悔,永无登极继位之日。”
“孤一言九鼎,从不反悔。”
江汀鹭下来了,一步步走到高启泰面前,被他猛然一拽入了怀里,快要揉碎。
她抬眼,看见细密的汗渗在高启泰鬓发间,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可悲。这个人喜欢她,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爱她,但他首先最爱自己。
待他冷静下来,就会翻脸,会责罚没看好她的所有宫人,包括侍卫越衡。可她必须这么做。
她要去见阿姐,她要离开芙清宫。
大半个时辰后,高启泰返回凉亭,从衣冠到靴履都换了新的,面色仍有淡淡的阴郁笼罩。
高启泰也歇了听幕僚们议论的心思,只把沈徵留下,让其余人先走。
“你对蔡东辰的事情怎么看?”
“我朝对突厥一战,僵持数月,近日虽得胜,但耗尽粮草。陛下有心日后充盈国库,难免会用到像蔡大人这样的财臣。”
“你赞成他调回来?”
“蔡大人回来,近了,殿下一举一动都受掣肘,远了,陛下有事要任用时,找不到人。殿下若放心,不如把此事交给我去办。”
沈徵得到高启泰默认,拱手一礼,就要回府写奏疏,忽然听见高启泰道:“慢着。”
“殿下有何吩咐?”
“沈道麟,我记得你和离了未再娶吧?”
高启泰打量他两眼,一招手,亭外栈道上缓缓走来两位容色俏丽的女子,婷婷袅袅地施礼:
“沈大人秋安。”
“殿下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你给孤递消息,这是谢礼。状元郎正值青壮,府上不蓄姬妾,长夜难免寂寞,这两个美人是孤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