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我们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因为一会儿要开车回去,我便点了个无酒精椰林飘香。等酒的时候,那个对我有好感的美国男孩总是问我各种问题,桌上的人水杯都空了他也只帮我一个人倒,意图明显得大家都有些尴尬了。我尽量不和他对上眼神,心里生出了许多烦躁。
他鞍前马后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初恋。
我第一次谈恋爱是在高一。虽说现在看来那是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在过家家,但一开始的我还是真情实感地心动了的。
我的初恋名叫黄海伟,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应该都会认识一个“伟哥”,他一定是我们全校人生命中最亮眼、能比别的“伟哥”都令人印象深刻、于是提起“伟哥”便只能想起他的那一位。
我们不同班,我在文科重点班,他在理科重点班,相识是通过一次学生会竞选。我虽然本身对当什么干部没有任何兴趣,但从世俗的标准衡量,这可以增添一个人的价值,所以我肯定要去凑个热闹。我竞选的位置是学生会主席,他也是,最后我们俩都败给了教导主任的侄子。我成了宣传部长,他成了体育部长。得到委任的那一天,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又看了看那位“关系户”主席,再看回对方。他撇了撇嘴,我翻了个白眼,我们逗笑了彼此,于是那天放学便约着去吃了牛奶芋圆。
我们没有马上开始谈恋爱,在手机上暧昧不明地聊了有大半年。那时,我还没有发现夏浚译和那些女人的通信,所接受的关于男女的教育都来自李菲菲。她教我信仰爱情,崇拜男人,所以我是捧着一颗真心去和黄海伟谈天说地的。除了我其实是被收养的事实之外,我什么都和他聊、都告诉他。他有时会及时回我,有时不会,等他信息的时候我心中总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酸涩和苦楚。
我们两个都可以说得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高大帅气学习优秀的他,美丽开朗成绩优异的我,追求者都不在少数。我一直默认我们会发生点什么,于是对所有男孩子的示好都敬而远之。他却和他班上的一个漂亮女孩走得很近,还问过我她生日他该送些什么样的礼物。
后来,听说他们在一起时,我还一度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失恋的心碎滋味。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我这人有个打抛弃我的娘胎里带出来的脾气,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让我吃亏。只要受到一丝伤害,我一定会铭记在心底,等着有一天能加倍奉还。所以,当黄海伟和那个女生闹翻了来找我时,我并没有冷冷地将他推开,而是笑眯眯地答应了他要和我在一起的提议。我打算先将他握在手心,至于如何将他带给我的折磨还给他,这个可以从长计议。
在与黄海伟的恋爱中,我很快便摸出了和男孩子相处的诀窍——重点就在于不能对他们太体贴,不能时时刻刻记挂着他们。之前我恨不得在路上见到一朵漂亮的花都分享给他,他却投入了那个对他送的礼物嗤之以鼻的女生的怀抱——确实,那礼物是我故意提议的女生最不喜欢的东西,但黄海伟在被她鄙夷之后的不肯放弃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有几次忙着学习没来得及回他的信息,却意外发现他会因为我的忽视而更加主动地示好。于是我开始尝试着刻意不理他,从原本的善解人意,变成忽冷忽热且时不时耍个公主脾气。我在他身上试验着自己的猜测,如同所料,黄海伟在我的阴晴不定中变得越来越黏人。胜利来得太过容易,这令我有些厌倦,于是我开始和许多别的男孩说笑玩耍。
这一下子可好,黄海伟变本加厉了起来。他不光是粘着我,还对我身边的男孩子们生出越来越多的敌意。他下课就跑到我教室门口找我,中午吃饭必须要坐在我身旁的位置上,且故意在有许多人的地方亲我的脸颊和摸我的头。那时候,就连副校长都知道有两个高一的孩子在毫不避讳地谈恋爱。老师找我们谈了一次话,但碍于我们成绩很好,平时学生会的工作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于是只能让我们低调一些,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我乖巧地点头,并在离开老师办公室后甩脸色给黄海伟,让他以后不许再在别人面前缠着我,少来找我,周五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就行了。黄海伟竟然哭了,说看不到我就不安心。我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他,想到之前那个头仰到天上不稀罕理我的骄傲男孩,终于意识到男女关系实质上只是一种博弈,比的就是谁更有价值、有更多选择、更加不在乎失去对方。
就是那个高一结束的暑假,我发现李菲菲奉为天神的爱人夏浚译竟然偷偷和数十个女人维持着肮脏龌龊的肉体关系。这让我更加确定,所谓“爱情”只是一块财色交易的遮羞布,它给动物性欲望披上一层文雅的外衣,让人类得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和交配的猿猴还有那么点区别。也就在那时,我对李菲菲的敬佩轰然倒塌,她在我眼中从一个御夫有术的恋爱王者跌落为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