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猜不透林珩本意,索性不猜,静等对方揭开答案。
赵弼和楚项则是眉心深锁,目光深沉,参不透林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心中隐隐不安。
两人的不安很快化作现实,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
“双方有理,也皆是有过,此事实在难断。以寡人之见,无妨上奏天子,以祭告于天地,由鬼神裁断,何如?”
诸侯发生争执,奏于天子合情合理。天子不能断,则交于天地鬼神,一样合乎礼法。但这样一来,仅限于少数人知晓的事就会传扬天下。
“有理何惧?我观此法甚好。”见两人有退缩之意,楚煜出言相激。
闻言,赵弼脸色发黑,楚项对他怒目而视。
发生在禹州城内的事禁不起推敲,一旦传扬各国,两国都会丧失颜面。
赵弼本意是迫使楚国退步,楚项与他想法一致。
奈何林珩行事不循常理,既未如赵弼所想一般借机削弱楚国,也偏离楚项预期,没有和楚煜一道袖手旁观。
身为诸侯之长,遇大国僵持不下,他痛心疾首,决意要按照礼法办事。
有错吗?
没有,反而相当正确。
但对当事人而言,委实是猝不及防,更不想接受。
“晋王,此事不必惊动天子。”赵弼艰难开口,突然体会到晋国氏族曾经的憋屈。对于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当真不能以常理推断。借力是异想天开,不颜面尽失就谢天谢地。
“我意也是如此。”楚项紧接着开口。前一刻还在针锋相对,这一刻却能同心协力,不得不承认林珩抓住了他们的痛点。
事情宣告天下,失去颜面是其一,两国的盟约再不可能修复,不破裂也会破裂。
林珩神情严肃,视线扫过两人,义正言辞道:“两位不必多言,来人!”
话音落地,立刻有侍人在帐外应声:“君上有何吩咐?”
“带我手书,入城呈于天子。”
“诺。”
听到林珩的话,赵弼和楚项顿时醒悟过来,两人争吵时,林珩默不作声,实则在奋笔疾书。
他怕是早有准备!
马桂走入帐内,捧起林珩的手书,飞速退出帐外。
楚项下意识想拦,却被一只茶盏砸中手腕。
一声轻响,茶盏落地。
楚项握住伤处,抬头望去,就见楚煜落下衣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森冷。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诸侯大军驻扎城外,上京城门日夜不闭,城头火光通明,成排的火把燃烧整夜。
马桂驱车穿过城门,前方以军仆开路。城内守军不敢阻拦,任凭队伍长驱直入。
夜晚的上京城格外寂静。
马车经过城东,贵族大宅座落在暗夜下,除个别闪烁明光,大多是乌灯黑火不见亮光。
昔日执政的宅邸府门紧锁,不复见曾经的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几座焚烧的大宅未经修缮,焦黑的墙垣和断裂的木柱随处可见。尤其是喜氏兄妹留下的宅院,门板坍塌,照壁上的雕刻损毁,仿佛在演绎这个家族的破灭。
废王流徙,王座上有了新主,城内气象却不见改变,仍是日益萧条,充斥着颓败。无论贵族坊、城民坊还是商坊,黑夜不提,白日里也不见热闹,都是一片冷清。
马车穿过街道,哒哒的马蹄声传出,惊动巡逻的甲士。
望见开路的军仆,认出车前的旗帜,甲士迅速让至一旁。连续两队皆如此,竟无一人上前盘问。
“上京城,天子之都。”马桂目睹一切,讽意闪过眼底,稍纵即逝。
驱车的奴隶不断扬鞭,健马撒开四蹄,马车飞驰在长街上,沿途掀起劲风。
宫门前矗立一队虎贲,身着全甲,却无半分精气神。各个高大健硕,气质却显萎靡,样子无精打采。
马车在门前停住,车辕跳下一名小奴,向虎贲说明来意:“晋王遣人,烦请上禀天子。”
虎贲探头看向小奴身后,只见一名黑衣诗人坐在车内,手中捧着木盒,冠以金饰,分明是晋王内侍。
猜出马桂的身份,虎贲不敢轻忽,当即向宫内通禀。
一门之隔,守在门内的侍人得知情况,一溜烟跑过宫道,直奔天子歇息的正殿。
宫门已闭,夜间开启不合规矩。但门前是晋人,还是晋王内侍,口称有要事禀报,规矩势必要被打破。
姬典在榻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殿内留有两盏宫灯,鹤形灯座足有半人高,细长的喙衔起铸成荷叶形的灯盘,盘中灯油以秘法熬制,在燃烧时散发清香,能够安神助眠。
王室独有的秘方却在今夜失去效力。
姬典翻来覆去,不断发出声响,烦躁的情绪持续攀升。守殿的侍人小心抬头,窥见天子的模样,谨慎地缩了缩脖子,无一人出声,更不敢上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