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城池矗立在寒风中,不复往日盛景。破败的气息萦绕在城池上方,如垂暮残阳,尽显萧索荒凉。

诸侯大军陆续抵达,各色旗帜在风中飘扬。

其中,以四大诸侯的图腾旗最为醒目。

城头甲士向下眺望,满目旗帜林立,战车不计其数。战马嘶鸣,戈矛森冷,穿着不同甲胄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甲士回头望去,就见几名宫人登上城头。

为首之人年过而立,身材高大,却是面白无须,分明是一名阉仆。他快步走向女墙,对墙边之人视若无睹。

甲士不禁皱眉,正想要呵斥,被同袍拉了一下,到底压下不满退至一旁,让出了墙后的位置。

阉仆从鼻孔哼了一声,越过甲士贴近墙后,单手按住墙面。不想刚刚站定,突遇激昂的战鼓,声音震耳欲聋。他登时被吓了一跳,瞥见甲士嘲讽的表情,不由得心头火起,脸色异常难看。

战鼓声持续不断,中途加入号角,沉重的压力突如其来,城头众人顾不得讥嘲,不约而同陷入恐慌。

强压下恐惧,阉仆壮起胆子探头张望,只见战骑充斥视野,数不清的步甲包围城下。

军中携带大车,车身盖着蒙布,蒙布下高高隆起,浑似一座座小山。从形状推断,车上分明是庞大的攻城器械。

“竟然如此!”

阉仆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紧抠城墙,恐慌的情绪持续攀升,脸色一片惨白。

他奉命登上城头,探查城下是哪几路诸侯。饶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却不提防四大诸侯齐至,顿时大惊失色。

以城下大军的数量,怕是天下诸侯都已派兵。

这个规模甚至超出天子大觐。

鼓角声中,大军如潮水分开,清出数条通道。

国君大纛高高立起,大小诸侯驱车穿过人群,陆续出现在军阵前方。

以四大诸侯为首,各国国君均驾伞车,身着衮服冕冠,腰悬君印并佩长剑。

依照国初定下的规矩,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在场的国君严格遵照礼仪,车前五马牵引,象征各自身份。

唯有一人例外,晋侯林珩。

身为天子亲封的侯伯,有资格代天子伐罪,他车前共有六马,匹匹高大健硕,毛无杂色,可谓是百里挑一。

看到这一幕,城头众人心情复杂,却不能指责其无礼。

史书明确记载,楚共公兵发上京,问鼎于天子。天子不罪其狂妄,反而赠其车马,许其车前六驾。

林珩不过是遵循先例,无人能够指摘。

望见林珩的仪仗,赵弼目光微闪,下意识看向楚煜,发现其面色如常,从表情中窥不出丝毫端倪。

在野地时,无论鏖战还是谈和,乃至于祭祀,林珩始终驾五,与三人并无分别。

今日至上京,他车前改为六马,俨然是以侯伯之尊统领众人。

“侯伯,诸侯之长。”赵弼喃喃念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假若天子不曾昏迷,亲自登上城头见此场景,未知是否会感到后悔,后悔于不该下这道旨意。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世上没有后悔药。

晋侯身为侯伯,今后如何暂且不论,就目前而言,于诸侯皆是有利。

楚项的视线扫过来,在玄车上短暂停留,很快又收了回去。

楚国也曾筚路蓝缕,崛起后始终强势,动辄出兵灭国,疆域逐年扩张。与越国交锋百年,胜负皆有,多数时间占据优势。

不想林珩横空出世,给了楚项迎头一击。

在野地战场,在谈判桌前,在祭祀台上,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棋差一着,不敌晋国之君。

他没有输给楚煜,却败给了林珩。

他固然骄傲,秉性狂妄,却不会否认失败,更不会输不起。

强大的对手值得尊重。

一次失利不代表永远会败,只要抓住机会,他必然要赢回来。

但在今日,他的目标不是晋侯,而是王子肥。更准确来说,是王宫中的天子。

“上京势危,群雄并起,有些规矩也该变一变了。”

楚项仰头望向高处,恰好对上女墙后的一道身影。观其穿着,至少是一名将官,却无胆直视楚项,竟飞速地矮下身,整个人缩回到墙后。

“懦弱无胆,上京还有多少能战之人?”望见这一幕,楚国令尹发出一声嗤笑,当场口出讽刺。

当此时,一只信鸟飞过城墙,掠过大军上方,振翅盘旋数周,找到越侯的金车,鸣叫一声俯冲直下。

楚煜发现信鸟,抬起左臂接住了它。

消息来自单信,大概是时间仓促,他没有准备木管,直接将绢捆扎在鸟身上。这么做极其冒险,一旦被人发现,消息被拦截不说,他的身份也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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