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保和苍化没有作声,俯身高举双臂,姿态恭敬无比。

林珩神色不变,视线扫过阶下三人,询问道:“商路属谁,齐国苍家还是仅你三人?”

“禀君上,仆早已析出家族,同齐国苍家再无瓜葛。仆父及仲父亦然。商路实为仆父和仲父开拓,此前许苍家商队行走,非其所有。日前仆父携家眷离齐,三条商路全部收回。今献于君上,旁人不得染指。”苍金一口气说完,抬头望向上首,得到林珩允许,才将三只木盒呈上。

他捧着木盒登上台阶,规行矩步,一举一动十分谨慎。

穿过错落在台阶上的铜灯,火光照在他身上,象征晋大夫的金印悬在腰间,上刻的文字和图案闪烁光辉。

行至案前,苍金放下木盒,当着林珩的面打开。

盒身扁平,里面铺着香丸,中和兽皮的气味。

经过特殊工艺硝制,兽皮变得轻薄,入手柔软,不亚于细布。且比布光滑,仅次于绢。

“君上请看。”

苍金取出兽皮展开,三张拼接在一起,连成三条完整的商路。

来之前,苍保和苍化同他说过道路详情,此时告于林珩,言辞巨细靡遗,可谓是信手拈来。

“齐都为始,商路纵贯齐地,南至纪州,北达上京。途中过崇山峻岭,有开辟的小路,除齐家商队无人知晓。”

苍金侃侃而谈时,林珩凝视图上,始终不置可否。

等到前者说完,他才手指图上,问出关键的问题:“苍家既知路径,焉能保证不道于他人?”

苍金被问住,不由得锁紧眉心。

父亲言商路收回,和家族再无干系。但以苍家旁支的作风,难保不会出尔反尔。甚至可能找上齐国氏族泄露商路所在。

果真如此,这三条商路就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殿内气氛渐冷,苍金心中开始打鼓。

苍保和苍化对视一眼,由前者出面解释:“君上,仆有言。”

“讲。”林珩视线下移,看向台阶下方。

苍金迅速侧开身,抬眸看向苍保。见父亲镇定自若,没有丝毫难色,登时心中大定。

“商路穿过深山,腹地奇诡,司南无法指路,要靠老马识途,否则必被困住。”苍保心思缜密,当初继承家主之位,迫于压力借出商道,但也留下后手,暗中有所布置。

商路是他和苍化一步一步踏出,风餐露宿,不辞劳苦,还有数次遇险,差点命丧深山。兄弟俩靠命换来的一切,岂容他人轻易夺走。

“司南不能指路?”林珩好奇问道。

“一旦走入该地,司南急转不停,无法辨别方向。山林腹地古木参天,终年不见日光,没有指引,常会东西易面,南北不分。”九死一生的经历,至今回想起来,苍保仍心有余悸,“偶遇一匹老马,仆兄弟二人才能平安走出。故仆驯马带路,再将马和奴隶分给族人,假言奴隶知途。此次离开齐地,仆以新马换老马,将识途的马全部带走,不留一匹。”

苍保行事果断,一旦下定决心就不留任何余地。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新马换老马,言为弥补家族,缓和同族人的关系,为自己留一条活路。好话不要钱,很容易打消对方的戒心,掩盖真实目的。

为更加逼真,他曾开口要回奴隶,族人却闪烁其词借口推脱。打得是什么主意,不必深思就能明白。

既如此,他便遂了对方心意。

至于留下的奴隶,他当面问过几人,估计得到好处,无一人想同他离开。

“不怕君上笑话,仆是商人,最好锱铢必较。心生叛意之人,我必不予其活路。”

奴隶们长年累月穿行深山,自以为摸透了方向。殊不知缺少老马带路,有一个算一个,必然会困在其中,休想再走出来。

听完苍保的讲述,林珩笑了。

苍保展露真实性情,不讳言手段狠辣,为人睚眦必报。这种坦白十分冒险,若被上位者不喜,势必要被冷待甚至厌弃。

林珩却不介意。

他能重用严酷的壬章,自然也能用苍保。

狠辣狡猾未必是缺点,端看如何用,又是用到何人身上。

“苍保,苍化。”

“仆在。”

“商路归晋,尔等有功,封下士,各赏十金。”

“君上隆恩!”

苍保和苍化大喜过望,伏地叩首谢恩。

商路是两人开拓,也是两人主动献上,故两人得爵和赏金。虽是爵位中的末流,也实现阶级跨越,从商人摇身一变成为晋国氏族。

苍金与商路关系不大,故此次未得赏。

不过三人为一家,在晋国休戚与共。父亲和仲父得爵即是家族壮大,他同样喜上眉梢,当场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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