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有些汗颜,她都还没替她娘擦过头发呢。
看着燕卿白站着替她擦发,她总有些过意不去,拍拍床沿:“那麻烦你了,你要不要坐坐?”
燕卿白微笑:“君子不欺暗室,燕某虽不是君子,可到底是外男,不敢逾矩。”
“行。”
他是君子,那就让让他吧。
燕卿白替她擦拭完了湿发,端来了一碗热汤,趁着林沉玉喝的空隙,他俯下身,在林沉玉床头的香炉里,亲自燃起了安神香,燃了一会他便轻轻吹熄灭了,在青烟微袅里,他关上窗扉,插上闩。
他动作轻又柔和,连脚步都不是平素为官时的端方之步,步子迈的轻而缓,连丝声都无。
林沉玉有些汗颜,她平时睡觉,都是换上衣服往床上一倒就算,哪里有燕卿白这样精细?
“今日姑娘累了,燕某也不再叨扰,明日燕某来接姑娘离开。”
他伺候完了,看见林沉玉躺下,才安心的走到门口,缓缓合上门。
“离开?”林沉玉喝汤的动作一顿,傻眼了。
“这宅院实在太小了,并不安全。茉莉年幼,奔跑冲撞。海小兄弟性子莽急,家弟……身上煞气重,怕对姑娘有妨。这里委实不是个好居所。”
燕卿白笑:“燕某在郊外有个庄园,乃是父母遗留家产购置的,风景秀丽,算是怡人。姑娘可往那儿散散心,消遣消遣也好。”
林沉玉看着他离开,表情复杂。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没有孩子还八字没一撇呢,可看燕卿白的架势,他似乎都在想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
林沉玉确实没有猜错,他彻夜未眠。
燕卿白回了府,却不先急着入眠,他掌灯独往书房,身披鹤氅,自檀木书架上取下本古籍,低眉阅览,字字句句的翻去,浑然不觉月影已然西倾。
他指尖冰凉,心口滚烫。
指尖触到一句诗经的批注,朱砂笔圈点的簪花小楷,彼时批注时自是无心,今日看来却是多意。
诗有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不可求思……
闭了眼,他轻轻将头依靠在书架上,书香萦绕他周身,他藉此平复着气息。
对他而言,书香如药,可治百病,可到如今偏生难消相思之苦。
若是往日,他还能以男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情义,麻痹自己欺瞒自己,来解释他看见林沉玉时的心悸。
可当自己闻见林沉玉身上花香的一瞬,那些个隐晦难言的思绪,在一瞬间破茧而出,挤占走了他全部的理智。
没有人知道,他和林沉玉的那些对话,有多小心翼翼,才能隐藏住他温雅言辞中真正的情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知情之所起,缘分纠缠由来已久,早已伏脉千里。
*
嘉善巡夜,看见燕卿白房内烛光透亮,自觉蹊跷,走到门口:“大人还没歇息吗?”
“有些事,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儿交代与你。速去打探,不得延误。”
“是萧家孤坟一事吗?”
“不是,帮我去打探打探木公子自非人间出来之时,身旁可有可疑之人。”
嘉善只觉得莫名其妙:“可疑之人的意思是?”
“男人。”
燕卿白瞥他一眼,系紧了肩上鹤氅,这才回房歇息。他面庞依旧儒雅温和,可回首时轻声一句叮嘱,却让嘉善觉得不寒而栗:
“记着,我那阿弟公务繁忙,这些事绕开他去查,莫要惊扰了他。”
*
不能从燕洄那儿打草惊蛇,嘉善便只能下了血本,花一只烧鸡从海东青那儿套话来。一五一十的把海东青知道的事情交代给了燕卿白。
燕卿白正批阅卷宗,闻言停笔,在废纸上写下了慕玉二字。
“约摸十五岁的少年,生的和桃花极为相似,名叫慕玉……”
他沉吟片刻:“慕玉极有可能是假名,继续去查少年身份。”
”是,不过大人如何得知是假名?”嘉善微诧异。
燕卿白不语,眼底略晦暗了些。
林沉玉纵聪明伶俐,可涉及到人世间微妙难言的感情二字,她也发觉不了。唯有另一个男人,或说是另一个处于敌对方的男人,才能敏锐的察觉他的心思来。
慕玉慕玉。
爱慕的慕,林沉玉的玉。
既是爱慕,必不可能是新知,他抬眸,叮嘱道:“往木公子往昔的旧相识查,重点放在那个桃花身上。”
*
连夜的疲倦和脱力,让林沉玉睡的昏沉,过了整整一夜一日,到第二日傍晚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