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陷入了安眠, 今日是难得的夜晚,城外也平静了下来。往日这个时候, 很多灾民都会在城外闹, 今日也许是都有了粮, 大家不闹腾了。城里城外都能安心睡个好觉。
延平府内,还不眠的唯有粮商。
四海粮行的掌柜正抱着龙门帐, 和夫人在被窝里,算的起劲,他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下来, 单手拈着笔,舔舔口水在龙门账本上笔走龙蛇, 算罢了,笑的喜笑颜开:
“今儿共计进六百六十三两五钱!缴六十两, 一分不存一分不该, 夫人!我们总共进了六百多两啊!”他掏出那两张银票,眼里都在发光, 狠狠的亲了口那张银票,痴痴的看着上面的字, 嘿嘿的笑。他们这些商人,平时生意下来,一年也就你攒个千百两左右,如今光是一日就赚了六百两,如何让人不心动?不飘飘欲仙?
他小心翼翼的把银票收好,塞在枕头底下,抱住老婆胖乎乎的腰身,笑的得意:
“如今可算是出气了!当年老丈人把你嫁给我的时候,还嫌弃我是个商人呢,如今我不比那两个大舅子出息?一日就净赚了六百两!你说我厉不厉害?”他摸了摸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笑的心满意足:“等孩子出来了,这个银票就是留给他的见面礼,若是个男娃就给他读书买书请先生,若是个女娃就给她请个宫里退下来的教习嬷嬷,买几个铺子当嫁妆,怎么样?”
他夫人原是官宦大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父亲为了继续供养为读书赶考而奔波的兄长和阿弟,将她嫁给了商人,靠着她得了银钱,却又瞧不起这混身铜臭的女婿,每次她带着银两和政府回门探望爹娘,爹翘首盼着银子,眯着眼接过了攥在手里后,还非要开口刺上一刺:
“哟,我这女婿还不坏,还有这些钱嘞,怎不早些送来?要知道你们都是小本生意,等我儿子高中了成了老爷,他一人得道,你们鸡犬升天呢!”
他每次都是兴冲冲跑去,气恼的回来,连累着她两头受气。有时候她忍不住了要和离,他又不准。几个月前她好容易诊出身孕来,他铁了心不再去老丈人家,两个人关上门过日子,果然轻松不少,只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出了这样一个大难。
延平府去年本就旱过一次,大家余粮都不多,年末雪大的惊人,往日雪只埋半山腰,她去看的时候,满山都是雪,可惜当时她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峻,直到十几日前,接连不断的大雨,冲垮了大坝,她是梦里被人的哭声惊醒的,才知道延平出了大事情,百年不遇的洪涝,让本就不富裕的大家更加无措起来。
她叹口气,锤锤掌柜的肩膀:“可这样抬高米价,会不会不太好。”眼看丈夫露出诧异的表情,她换了个措辞:“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来,这几天总闹心,寻思着要积点德才好,米价涨了三倍会不会太高?”
掌柜的愣了愣,脸上喜悦之情淡去了一些,叹口气:“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掌控的,米行是唐老板操纵的,唐老板定的价是三十文,大家还有的往上提,我私底下还会降降价,偷偷按照二十五文买的,已经惹得他不高兴了。”
统一米价对于米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若是整个城里单单你一家降价,大家可不都跑你这儿来了?对于同行来说便是莫大的打击,因而他们调价都是统一规定的。
加上延平府长官自缢了,旧的去了新的没来,可不由着他们折腾?新的来了他们也不怕,小酒一喝黄白之物一给,就随他们去了。
掌柜揉揉眼:“算了,睡觉吧,这人世间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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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歇下,就听见后面仓库一阵喧闹之声,他从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怕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他夫人也忙不迭的惊醒:“怎么了!”
他回过头将夫人重新塞回被窝中,拍拍她后背将她安抚后好匆匆离开房间,他隐隐看见喧哗的但是是后院的粮仓,他呼吸一滞,那可是他的命啊!
“跑什么跑?发生什么事了?”他捉过个路过的下人骂道。
“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灾民全部涌进来了!不为别的就要抢咱们的粮食呢!已经打破了大门,再往前就要到咱们的粮仓了!咱们昨儿刚收的新粮还没来得及入库呢!”下人哭着道。
他一把丢了下人,满眼惶恐的跑到后院,就看见火光一看,他吓的瞳仁一缩:“不要!不要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