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乔缓缓地摇了摇头:“您是百里闻名的清官,能听见十里八乡的冤屈,却看不见自家后院的龃龉。这家里,除了您和苏琅,有谁过得如意呢?”
苏承宗哑然,方才忧愁的神情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诧异。苏云乔那么温婉的性子,如今也变得咄咄逼人了?
苏云乔不理会他的反应,更为坚决地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世子殿下待我很好。即便哪天我们生了嫌隙或是遇上祸事,凭我如今拥有的钱财,我也能离开京城过上安稳的日子,无论如何都比从前寄人篱下要舒坦得多。”
苏承宗艰难开口:“从前我真的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或许您确实不知情,您自掩双目、覆双耳,两耳不闻家务事,究竟想逃避什么呢?”苏云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将苏承宗问得哑口无言。
“父亲,您若是向往田园牧歌,当初就不该科考入仕。若是憧憬淡泊明志,当初就不该高攀萧国公府。我不知道您今日顾左右而言他究竟想告诫什么,也不知道您犹犹豫豫在回避什么。等您想好究竟想说什么,再唤我过来吧。”
苏承宗在她的指责声中走回书桌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门口,道:“你出去吧。”
苏云乔也不准备逗留了,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了一刹那,回过头说:“您连自己的路都走不明白,何故苦口婆心地说教我?”
阳光歪歪斜斜打在中年男人的鬓边,苏云乔才注意到苏承宗的白发长得有些快。她抿了抿唇,转身离去。
白檀方才一直守在门口,书房里的动静不算大,但两人的声音也着实不小,她听着不免担忧。
穿过回廊,远远望着锦鲤池,苏云乔才顿住步伐,对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后悔:“今天是他过寿,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太过了?”
白檀轻笑:“主子还是心软。”
…
走近锦鲤池,此处并无太多宾客,南端零零星星围着几名妙龄少女,北端的岸边则是两张熟面孔。
苏云华竟然同吴虞在一起?
苏云乔看见这一幕便生出不妙的预感,在看到吴虞脸上隐忍反感的神情后这种预感更为强烈。
苏云华可不是会主动拉拢人的性子,从前在文陵也有一些官家女与她不睦,每一次宴会碰面都要闹得鸡犬不宁。
她定定瞧着岸边,隐隐察觉苏云华的身形正朝着池水靠近,心底愈发确定了猜想。
这人又想故技重施了。
吴虞似乎没有防备,冷然的脸上樱桃口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苏云华的神情明显闪过一丝阴狠。苏云乔预想到了将要发生的事,可她离得远,没有机会提醒吴虞,也来不及阻拦。
随着一声惊呼、落水声惊起,池中水花四溅。
第28章
吴虞正在气头上, 转身拂袖欲走,听见身后的动静错愕地回头。
有人落水,她出于本能地伸出右手, 映入眼帘的却是苏云华仰着跌入池水,惊恐地望着她。
“吴姐姐,我知道贵妃娘娘属意你为宁王妃,你便见不得宁王殿下待我优厚, 可你也不能推我入水啊!”
“我,我可没碰你!你胡说什么!”吴虞的手僵在半空中,恼怒取代了错愕, 她总算知道这个苏云华为何莫名其妙对她说那么多挑衅的话,此人打的竟是诬陷她名声的主意!
一阵气血翻涌,吴虞险些也气得栽倒, 虚扶着额头缓了缓神, 她朝对岸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喊人把她捞上来!”
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名门贵女退散开来,萧氏身边的赵妈妈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一看自家大姑娘泡在水里冻得面目发白、狼狈不敢, 当即抓了两名洒扫的小厮过来。
那两人也不通水性, 索幸苏宅清贫简朴,连鱼池都格外浅, 两人在岸上伸出长长的竹棍把苏云华拉上岸, 赵妈妈立即将厚重的披风裹了上去。
一众宾客这才凑上去嘘寒问暖,苏云华没说话, 带着惨然一笑, 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后院换衣服去了。
倒是赵妈妈恶狠狠地瞪了吴虞一眼, 放下狠话:“苏家门第不高,比不得国公府金贵, 却也容不得旁人踩在头上撒野。”
吴虞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宾客们三两成群以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有人半掩着脸与友人小声议论,仿佛在指责她行事恶劣、恶毒善妒。
吴虞是齐国公府唯一的千金,自小受长辈疼爱,同辈兄弟也都格外照顾她,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尝到含冤受辱的滋味,竟是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