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他亲手把韩修从镇北侯的密室里抱出来的,那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太傅的样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现如今,他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出,哪些疤痕是在镇北侯府的密室留下的,而哪些又不是。
这些对韩修的不了解,令他莫名的慌,莫名的怒。
“为什么这么多疤?为什么这么多?”他双手按着韩修肩膀,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大声问。
韩修淡淡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回答说:“伤的多了,疤自然就多了啊。”
李恤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指着韩修身上那些他不认识的疤,一个一个的问,是不是镇北侯干的。
韩修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于是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指到肩头一个烙铁烫出来的疤时,他诚实地回答了是,结果就遭了秧。
李恤咬他,像是想把那疤给撕下来一样用力,直到最后见了血,他才大发慈悲松了口。
吃了亏,之后李恤再问伤疤是不是镇北侯干的,他就不管是不是,全都摇头。
结果从头否认到尾,李恤自然也知道他不老实了,便又发了疯,简直跟疯狗一样乱咬。
韩修痛的麻木了,就随他去。
而韩修身上最大最特殊的一道疤,便是后腰那道离心箭伤疤。李恤上次注意这疤时,注意力在别处,就没有太在意。
而现在他就是冲着韩修这一身伤疤来的,所以这次十分认真地盯着这个疤看了好久。
看到最后,他眸光渐渐冷了下来,瞪着韩修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酷似离心箭造成的伤疤?……难不成你到过前线?遇到过南梁太子?!”
离心箭箭镞沉重,所以配套的金羽弓更加沉重难开,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拉动的,整个南梁战场上,只有南梁太子可以拉开金羽弓,所以除非是直面南梁主力军,对上南梁太子,否则根本不会受这个伤。
韩修了无生气地趴在榻上,人都快被李恤发狂乱咬给咬懵了,讷讷的点了下头:“嗯。”
“什么时候?”
“一骑关……啊!”一骑关大战五个字还没说全,韩修的声音就断了,换成一声有些凄惨的哀鸣呼出来。
李恤这条疯狗,这次来了一口狠的。
有完没完了?
就算韩修任他欺凌,也总该有个极限,此刻终于难忍了,奋力挣扎着要反抗。
“你……混账!”韩修蹙眉回头,一记肘击砸向李恤,李恤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轻松将韩修那手截住,顺势反拧着压在背上,逼着韩修更服从的把头伏低。
“朕警告过你,不要再耍手段。”
韩修忍着身体和手臂双重的剧痛,奋力想把头抬起来,同时反驳:“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要说谎?”李恤冷声质问,伸手扣住韩修的腰,连同那蛛网般的伤疤一块扣住。
“一骑关大战,你坐镇后方调度兵马,虽然你后来随援军到达了前线,但那时南梁太子已经撤离,哪来的离心箭伤你?而且偏偏还正好在这个位置!”
李恤毫不留情面地重创着韩修,无论是身体,还是言语,都无情冷厉到了极点。
“之前是朕天真了,以为你诱导齐渊搞那一出,只是想毁掉国舅的声誉,结果是朕想的浅了。”
“如今看到这疤,朕才明白你在谋划什么。”
韩修一手被李恤反拧着,另一手死死攥着榻上的明黄缎子,听着李恤一字一句的诋毁污蔑,身和心都在发抖。
“你想取代国舅,成为盛周战神是吗?”
“了不起,不愧是深谋远虑韩太傅,夺走盛周战神之名,你可就是文成武就,盛周天下第一人了。”
深谋远虑,盛周战神,文成武就,盛周天下第一人——可是有什么用呢?不照样养出个没有心的不孝子?
韩修终究是把头低了下去,无力地抵在手背上。
然后他克制住发抖,声音微弱但清晰地说:“李恤,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认错,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求……”
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正式的说法:“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傲骨如松的韩修,一辈子没有求过人的韩修,这时忽然舍弃了傲骨,放下了尊严,开口求人。
李恤被这一声求给镇住,停下一切动作,震惊地看着韩修。
“你求我?”
“对,我求你。”
真的在求,不是听错了,李恤心脏剧烈的颤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蜂拥而入,令他莫名的恐慌。
他连忙松开了韩修被反拧住的手,不敢再如此大逆不道地逼迫韩修跪趴着。
“你……你要求我什么?”李恤心脏狂跳,神情惶然,总觉得韩修接下来要求他的事情,必然是他最不愿接受,也最无力承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