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你在看什么?怎么了?不舒服么?”
像是察觉到这边的异样,本正与他人谈笑风生的祁北穆瞬间收起了嘴角的笑,皱眉侧目看向他,一看,这人果然表情不对,神情严肃,语气里带着责备,“我昨天特地熬的猪骨头汤,你是不是又让五音喝了?”
自从知道了燕南叙身上沉疴旧疾未愈,加上肩膀的伤,祁北穆便暗自下定决心,要把他身子养好,于是乎,天天变着法地给他塞大鱼大肉、滋补之物,害得燕南叙几次都想默默地离家出走了。
燕南叙撇了撇嘴,小声替自己开解:“那也总比倒了强。”
说完,也不管祁北穆的反应,果断转身朝向红拂,问道:“红拂,这些天情况如何?”
红拂边舀着热气腾腾的白粥,边回话答道:“起初有些乱,难民唯恐自己被落下,得不到食物,枉顾秩序来抢夺食物;平日专门抬高粮价的富商不满,也雇人来砸摊子捣乱。好在南河月和五音出来秀了一波,闹事的人就少了。”
果然还是欺软怕硬的多。
燕南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银两还够么?”祁北穆问道。
红拂连忙点头,“够的,一大箱真金白银,就是毫不节省地花,起码还能用上大半年。”
“行,不够的话,我便让五音给你叠几只纸飞机,拿去师怀仁府里换钱。”祁北穆揶揄道,“或者你想自己叠也行。”
红拂当日就在府上,自然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忍俊不禁,“好的,我知道了。对了,二殿下,昨日有县民找到我,让我请你们大后天去李家庄一趟,他们想好好感谢你们。”
李家庄是凉州城管辖底下的一个小村庄,算是凉州城最有声望、最有说话地位的村庄,民风淳朴,两人都略有耳闻。因而,得到李家庄的邀请,他们几乎都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了。
燕南叙眯着眼睛,将手伸进大米堆了,轻轻抓起一把,随即双眼盯着那一手颗粒饱满的米粒,若有所思了几秒,最后岔开五指,让米粒从缝隙中漏下,重新落回米堆了。
“到时候你们这摊便早些休息,跟我们一起过去吧。”燕南叙说道。
红拂点头。
……
同一时间,不远的地方,正立着位少年人。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一双恍若寒星的眼微眯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浑身散发出一阵凛然的气场,以致于在他身后充当背景的那一片灿烂的火烧云,都在这瞬间都变得极淡,沦作不起眼的陪衬。
“公子。”
远远走来一人,正是方才在摊前跟红拂油嘴滑舌的那人,但此时此刻,头先那一脸嬉笑的表情已然敛尽,神情冷得仿佛刚才的嬉笑只是人们的幻觉,他的怀里正捧着只油纸包,热腾腾的白气不断地往外蹿。
“干粮先放一边吧。”小少年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忽地又像想起些什么,话音一顿,又道,“是他吧?”
那人微颔着首,思忖片刻,状似回忆,“确实是他们。七年前的燕公子尚且是少年模样,如今变化大,我尚且不敢断定。但那南河月模样没怎么变,这点我还是能确认的。”
闻言,小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南河月只会跟在他身边。允安,你先坐下吧。”
楚允安点了点头,掀起长袍坐在石头上,又问道:“既然已经找到他了,公子要前去同他相认么?燕公子向来宠小公子,若他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必定……对了,我刚刚还听说他们过些日子会去李家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借此……”
不等他说完,小少年便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奶包似的脸庞上爬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之意,“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即便是当年,我同他交谈也需斟酌一二,更何况如今已过了七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变数不定。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在暗处观察一阵,若他羽翼丰满,确实还如从前般信得过,我们再去寻他也不迟。”
“是,小公子。”
……
由于祁北穆刻意隐下了自己到凉州的行踪,因而,朝廷便只奖了燕南叙一人。封赏是十四日后到达的,御南王府燕先生救济灾民有功,特此传口谕大大嘉奖——金银布匹五大箱,另外提拔燕南叙为凉州知府。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带着慵懒的暖意,穿过云缝,从洁净得不染半点杂质的天空投射而下,像丝绸一样铺展延伸开来,将整片小院的空虚盈满。
而在满目暖黄之中,赫然有两张红木躺椅,椅上正躺了两人。
“我算是知道太后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祁北穆晃着躺椅,被太阳晒得有些困乏了,打了个呵欠,将手轻轻抬至眼前,作遮挡阳光状,双眼半眯着,说道,“还真被我歪打正着地猜中了,杀了个知府,再把你推上这个位置。怀瑾啊,这是真要把你困在凉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