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夜里被安置在狄府。
一道的还有几个修士,凌安在其中。
戌时,扶澜尚未入眠,窗子上的银亮如水的月光变了颜色,亮起昏黄跳跃的光。
“春望山弟子何在?妙璇尊者归来,有要事相商。”通传的小厮举着火把吆喝道。
只听“吱呀”几声,门户都打开。
想必妙璇唤的是主峰的弟子。
但她为尊者,扶澜总是要敬她从她,遂也推了门走出去。
只是磨磨蹭蹭的,低着头站在了最后面。
妙璇眉眼清冷,身若山间雪松,只立在月下,便有凛冽刺骨的霜雪之意袭来,一身白衣似画中仙,少有饰物,简单却恰到好处。
方才她已经在安乐城巡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妖魔窟的所在。
要尽快解救被抓走的少女。
唯有一个法子。
“来诛妖魔的弟子,可有年岁二十上下的女子?”妙璇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最好是灵力弱些的,不宜被妖魔察觉异样。”
低着头的扶澜感受到道道视线逐渐落在她身上。
第1章 望春山(四)
扶澜抬起头。
妙璇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那是一双宛若冰雪琉璃的眼眸,清清泠泠看过来,只让人觉得心脏悬起,肺腑发凉。
扶澜下意识望向凌安的方向,他在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望见,月光勾勒出他半边英挺的侧脸,站在离妙璇不远处,神色毫无波澜。
扶澜心里一滞。
一袭黑色的身影闪过来,挡在扶澜面前。
狄玉瑟站得笔直,直挺挺对上妙璇的眼,“我去。”
妙璇微微蹙起眉,很快又松开,如同高天圣洁的神祇,对狄玉瑟的不尊敬并不放在心上,“可。”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是扶澜去还是狄玉瑟去,都无不同。
扶澜拉了拉狄玉瑟的袖子,耳语道:“你做什么?”
“你还真要去?妙璇是要找人潜入妖魔窟,妖魔抓的是这般年岁的少女,所以妙璇才这么说,我去了还能杀几个妖魔,你呢?”
更何况,狄娇娇在那里,生死未卜。
不过这话狄玉瑟没说出口。
扶澜没法反驳,她确实灵力弱,狄玉瑟虽然也是灵力不高的副峰弟子,但外家功夫深。
此事便如此商定,妙璇召了几个修士,站在一处草拟计划,狄玉瑟从她旁边离开,便只剩了她孤零零一人。
扶澜站得远远的,在屋檐下望着凌安。
凌安的侧颜对于扶澜来说很熟悉,甚至比正面看他更熟悉——她偷偷站在竹林间遥望,大多数时候,望见的都是他的侧脸。
他行斩杀妖魔之事时神情一贯认真,鼻骨如峰,时而折起剑眉,轻抿着唇,眸子微微荡漾,似在沉思,目光偶或落在妙璇尊者身上,带着敬意,与平日和扶澜相处截然不同。
到底还是写在凌安命薄上的人。
扶澜从头到尾,都不会在凌安神君的生命中,拥有名字。
计划初步拟定完,众人都散了。
凌安一路送妙璇出去,才折回来。
因此院落里只剩了凌安和扶澜两人。
扶澜遥遥冲他一笑,而后打算回屋。
凌安却朝她走过来。
白底的靴踏了一步、两步……
扶澜垂落的视线数着他的步子,却被自己慌乱急促的心跳打乱,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起了袖子。
清幽冷冽的梅香萦绕过来。
“你在等谁?狄玉瑟?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凌安轻声道。
扶澜抿唇抬起眼,沐在凌安含笑的视线中,一缕发丝垂落在她耳边。
凌安轻轻拨了去,带有薄茧的指腹刮得她耳朵酥酥痒痒,扶澜瑟缩了下,凌安道:“别动。”
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只耳坠,用的是上好的昆山玉,雕刻成海棠花的形状,嫣粉的花瓣上还用清透的琉璃做成露珠点缀,看上去倒像是真的花儿,娇艳欲滴。
扶澜见了,忽想到什么,心跳的加快让她吸入的空气都发凉,问:“这是……?”
“上回我瞧见你有一只耳坠磨掉了漆,故而拿走了去,要山下的首饰铺子重新打一对。”
她今日恰好没有带耳坠,凌安便轻轻为她带上去,她的耳垂很软,捏起来花瓣似的,他一边为她带耳坠,她的耳朵一边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声如蚊呐:“……我自己可以的。”
“耳坠掉了漆怎么还戴?”凌安弄好后,凤眸在她面上流转了片刻,“给的诊金不够?”
诊金不够?她才不是会肆意挥霍诊金的人。
若是旁人这么说,扶澜心里大抵会有些恼怒,但在凌安面前,她就好像失了所有脾气,解释道:“我捐了好些给药坊了。”
凌安也没多意外,更不关心,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