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惯来不喜欢欠旁人的。这个叫扶澜的医修给他治伤,所以他才多留心了几眼。
她的那些情愫,本来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对他那样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在很多女子眼中都见过,有何特别的?
凌安微微颔首,“早些休息。”
说罢拂了拂袖子便走了。
是夜,扶澜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好了耳坠,压在袖中,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望着窗外撒进来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嘴角不自觉地凹进去两个梨涡,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时而摸一摸袖中耳坠的轮廓,满心欢喜。
接下来的三日,为了防止妖魔起疑心,修士们大半都搬出了狄府,只少有几个还留在此处。
除了狄家夫妻每日询问修士们找狄娇娇的进展,狄府中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以为不会有妖魔再来狄府抓人了。
狄玉瑟每夜都睡得极浅,等得焦急。
妖魔终于在第四日找到了狄府。
不过,径直掠过了刻意开着窗子的狄玉瑟的屋子,来到了扶澜的房间!
一团浓黑如墨的雾气席卷过去。
狄玉瑟望向窗外,暗道一声不好,“砰”的一声踹开门,大喝道:“来人!快救人!”
整个房间霎时宛若泼了墨,隔绝了一切光线,叫人看不清其中光景。
妖魔来无影去无踪,片刻都耽误不得!
狄玉瑟兀自召出一把月牙似的长刀,一把劈开扶澜的房门。
内里毕剥燃着一豆烛火,人却不在了。
……
满眼苍翠,山色如碧,扶澜脚底下是粗糙的石阶,一路沿着山坡蜿蜒而上,通向隐在云雾之中的小木屋。
扶澜背着沉重的药篓,额角渗出汗水,一步步踩着石阶往木屋走去。
神界边陲之地的婴山受到神界清气的照拂,草木都生得旺盛,因而药草也沉重。
娘今日列的单子上写了许多药材,每一种都不好辨认,扶澜生怕弄错了,谨慎地在山中识别了许久方放入药篓。
扶澜不得不弓起背。
脖颈上忽然一痒,有密密的刺痛的感觉,扶澜手一抹,手上沾了绿色的汁液,掌心残留着半截黏腻的虫的尸体。
扶澜惊呼一声,而后慌忙地抹自己的脖颈,此虫她不识,若是有毒怎生是好?
可这一动作,背上的篓子斜过,药草哗啦啦掉落,隐入了阶边的草丛。
扶澜只好先处理了脖颈的伤,再去捡草药,耽误了好些时间,终于进入屋子。
“娘,我回来了……”
扶澜是被婴山仙子纪宁儿独自一人抚养长大的。
她没有爹。
纪宁儿也对她的爹绝口不提,最多只跟扶澜说,她的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纪宁儿道:“你今日回来得有些晚。”
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是扶澜平素喜欢吃的。
“我路上出了点意外,不过没什么关系。”扶澜卸下药篓,将内里的药材一一摆放在捣药台上,捣药台的正上方是一台木架子,悬挂了各种药草,长长的叶子拂在面前,扶澜轻轻拨了去。
纪宁儿目光在上面扫过,半晌后开口,“怎么少了一味?我不是让你拿三株绛花草吗?你拿到哪里去了?”
扶澜心里一跳,“兴许是在路上掉了。”
“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平日教你的东西你都用到哪去了?!你是个医仙,难道不知道少一味药草有多严重吗!你灵力低下,倘若不好好修医术,日后如何自保?”
纪宁儿的嗓音尖且高,强势得让扶澜没法反驳。
扶澜只能颤巍巍地伸出手。
“啪。”木板子落在掌心。
她瓷白细腻的掌心登时出现几条红印,又辣又疼。
纪宁儿打了三板子,扶澜的手已经开始发麻,疼得几乎丧失了触觉。
“吃饭。”
扶澜忍泪:“我不想吃了……”
纪宁儿语气激烈,“不想吃你要饿死吗?饿死了我不管。”
“……我、我吃。”
掌心火辣辣地疼。
疼得扶澜从梦中醒了过来。
四下是牢笼,她躺在毛糙的干草上,透过竖起的玄黑的铁柱,望见墙壁上悬挂的跳动着的昏黄的烛火,借着烛火的光,她看见手掌心一道长而深的深红色伤口。
扶澜想起来,她原本是在狄府中入睡,耳边忽然刮过风声,在迷糊之间,她望见了一团黑雾,紧接着便重新昏睡过去。
她的睡眠向来很浅,夜里一点动静都能将她吵醒。
想必此处就是妖魔窟了。
要说害怕,扶澜自然是怕的,浑身都在往外冒着冷汗,里衣已经湿了一层。
可她也怀着期待,凌安会不会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