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最怕黑暗。”燕曦在黑暗中笑道,宛若一只阴魂不散的恶鬼。
哪怕没有被魔族抓入牢狱的那段记忆,扶澜依旧对黑暗感到本能的恐惧。
“你不愿意嫁,那就在黑暗中呆着罢。”
“你记好了,只有我,才能给你光。”
扶澜深深呼吸,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她听见,外面传来声声哀嚎惨叫——那些婢女,为她送符咒的婢女,全都被燕曦杀死。
无边的恐惧与无助。
她再没办法联系到旁人,只能在黑暗中过着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的日子。依旧有人给她送饭,她不愿意吃,饭菜过了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取,被倒掉。
有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宛若被人摆弄的傀儡。
扶澜饿到几近晕厥之后,终于开始吃送来的饭菜,饭菜比从前要粗糙许多,她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吃。
吃了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不知时辰,不知过了几日。
黑暗得近乎虚无。
仿佛她不存在于这世间。
在极其安静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这心跳,告诉她,她还活着。
扶澜忍不住开始哭泣。
她哭着哭着,想到了娘,她忽然想回苍山了。想苍山的草药,想草丛之中鸣叫的虫儿……
不、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过下去!
她要振作起来!她要逃出这黑暗!
扶澜闭上了眼,努力装作这黑暗并不存在,在黑暗中生活的第三十日,她终于想明白了,这样下去,只能和燕曦干耗着。
不如……不如一搏。
他既然一心要她嫁给他,那她便嫁,只有这样,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第1章 毋相忘(八)
神界。
滋养散去的魂魄尤其不易, 凌安在短短三日之内,几乎去遍了整个神界,搜罗来了一众宝物,他自己出手也阔绰, 旁人给他一件灵器, 他用一整箱珍宝交换, 倒显得借灵器的人不好意思了。
更何况,这可是星伽城之主, 便是他空手来, 神族也乐意借他个人情。
凌安进入七恶塔, 找池洲拿最后一样保护魂魄不朽的灵珠。
池洲拿的时候, 动作有些踯躅,凌安瞧在眼里, 问:“怎么了?”
池洲道:“我倒是愿意借给你, 毕竟扶澜是我贬下凡的, 这里头也有我的责任在,但这灵珠, 是初柳当年在星野三垣赠与我的。”他递过去,“你仔细拿着, 务必完璧归赵, 别给我弄坏了。”
凌安道:“你既然心里惦念着她,为何不去找她?”
刑名之神只是摇摇头, 笑了, “她不愿意见我。我何必惹她心烦?强扭的瓜不甜。”
凌安抚了抚袖边的银龙绣纹, “窝囊。不试试怎知能不能得甜瓜?再者, 既然能强扭,为何不强扭?”
凌安抬起眼望着他, “再苦,苦得过生死相隔?”
池洲微微讶异,见他眼底拂过一抹沉痛之色,便道:“抱歉。”
凌安摆摆手,离开了七恶塔。
天地浩渺,云端琼华,池洲弥望天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静静地矗立着,浮光在他身上游走。
他想,他和初柳之间,已经有东西横亘太久了。
从千年前星野三垣开始。
池洲飞向司命居。
初柳恰在大殿外洒扫,姻缘树近来落了不少叶子,一时没有发现池洲的到来,池洲便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他望过去没多久,初柳似有所感,手中的扫帚忽然顿住了,侧头恰好望见池洲。
之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尚未打扫完,就往回走去。
池洲闪现过去,拦在她面前。
“初柳,有些事我们还是说开的好……”他眼底划过几分苦涩之意。
“神君,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千年前星野三垣一事,我已经放下了,至于神君所为,我知晓并非你本意,你失去了记忆,自然也就是另外一个人,我不再计较。”初柳垂着眸,平静道。
池洲似乎有些痛苦,闭了闭眼,“初柳,我从来都只有你。当年历练之时,我并非想要利用你。”
初柳摇头,“都过去了,神君。我的灵脉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不怪你,却也不能再接受你了,放下罢。”
池洲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你的灵脉,我从星野之垣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你可知我为何会有浮屠草?因为我听闻此药有灵,或许可以修复灵脉,故而入寒潭,只为潭底这一株草……”
“可现在并没有办法让我回到从前,对吗?”初柳抬眼,对上他又悲凉又愧疚的眼,只觉得唏嘘,“你知道剜去神骨有多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