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过夏始,夏末秋初,芳菲尽了,日子悠悠流转,春望山又发生了件不寻常的事情。
晏曦彻底成为了魔族。
因着扶澜被驱逐出山,无人给晏曦配药,妙璇按照从前的方子熬药,却已经没用了。
此事不好声张,凡人郎中没能耐掩盖魔气,修士医修拿捏不住口舌,妙璇只好不停地往晏曦身上加封印。
此非长久之计,当晏曦体内的魔气再也压制不住,冲破了封印,惹得春望山大乱数日。
扶澜得知了,只是问:“他怎么样了?”
初柳如实道:“神君本来不会受伤的,为了保护妙璇,肩上挨了一刀,不过未有重伤。”
“哦,我知道了。”扶澜没什么波动,凌安也不是第一次为了护妙璇而受伤了。
“你想下界去看看他吗?”初柳问。
“不必了。”
她害他心爱的师尊白白缠绵病榻如此之久,他应当也是厌恶她至极的。
她没必要再去他眼前晃悠,惹他心烦,显得自己毫无尊严。
就这样吧。
帮他渡劫,她已经尽力了。
不比扶澜的淡然,凌安近来在春望山事务繁忙,一连数日不得休憩。
如是看来,当年上元节魔族抓走晏曦是有原因的,魔荒的七殿下,想必就是晏曦了。
可妙璇既然追查过去,怎会不知?
过去的种种画面在凌安脑中闪过,还有许多疑点。
最后,落在了宋十二身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竹木书架底下的角落里拿出一封信。
当年审问了宋十二之后,自己被伤,在春望山找了一宿的扶澜,却得知她去了晏曦那里,不光如此,还将他的用药,给了晏曦。
后来她给他写信,他只当没瞧见。随手扔进了渣斗之后,想了想,又拿出来扔在书架底下。
现在想来,那时间节点,竟有些关键。
拆开了信阅毕,凌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而后一把放下信,朝着素月阁走去。
大门被凌安猛地推开,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师尊,您早就知晓晏曦是魔族,为何隐瞒?”凌安没有行礼,质问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的人,“当年宋十二作为魔族潜伏,也是发现了晏曦身份古怪,才启动魔族秘术,唤醒晏曦体内魔气。您为何隐瞒至今?”
妙璇睁开一双清泠泠的眼,“晏曦是我的徒弟,我自然要袒护。”
凌安眸色寒凉,“乃至于强欺扶澜吗?”
提到扶澜,就是触了妙璇的逆鳞——天知道晏曦昏迷的时候,唤了多少次那贱婢的名字!
“她身为医修,为春望山弟子压制魔气,是她的职责,何来我强欺!”妙璇怒不可遏,“大半年了,你还念着她,我还以为你将她驱逐出春望山,是铁了心要罚她,现下又为了她质问我,你可还记得当年是谁藏了草药想害我?!”
凌安神情冰冷,“此乃两桩事。我早已说过,您若是以尊者之威强欺扶澜,恕我不肖,定当忤逆您。”
“怎么?她人已经不在了,恐怕是死在不知道哪个阴沟里了,你还能做什么?要问我的罪?”
“你是尊者,是我师尊,我身为弟子,无法论你的罪,但这桩桩件件,我会昭告整个春望山,乃至于整个桑州。”
“你敢!”妙璇表面淡泊宁静,却比谁都在乎自己的名声,当即提了剑砍凌安,凌安没躲,生生扛下。
血沿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滴答落地。
而后凝结剑气,斩断了妙璇的剑。
凌安在妙璇燃烧着怒火的眼神中平静开口,“此一击,替扶澜。此一受,偿我不肖。”
说罢便离开了素月阁。
回到青竹居,望见爬满藤蔓、门扉遍生青苔的听雨居,身上的伤口忽然剧烈疼痛,再没人会在他伤后,背着医囊飞奔而来,用一双柔软的手为他包扎。
她不在便忘了她罢。
凌安长久地伫立在竹林间,风静静地绕过他。
情爱本就缥缈,她此刻,应当快忘了他罢。
没有谁会一直爱着谁。
譬如朝暮。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春心残(六)
西风残凉,冬至了。
晏曦回了魔荒,之后便没有任何消息,春望山便不再追杀他。妙璇隐瞒晏曦是魔族此一事,被凌安揭开,整个桑州的修仙门派大惊,妙璇失了尊者的位置,成为山中寻常长老。
这事儿不管落在谁头上,大抵都要替妙璇隐瞒一番,毕竟妙璇是师尊,她丢了名声,弟子也跟着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