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见她除了消瘦许多, 眼里布着血丝之外, 没有特别重的伤, 心里微微一松。
哪知是在他不在的时日里, 初柳来过,用神界天池的水洗涤扶澜的伤口, 再用了四十九年方开一朵的吐丝花花蕊碾碎了喂她服下, 光是让她吞咽, 就耗费了一个时辰,又用了池洲相送的保魂丹, 才将扶澜的伤弄好大半,有了如今的模样。
凌安只当妙璇不曾对她下狠手。
“师尊说你藏浮屠草。你有何苦衷?”凌安蹲下身来, 和她平视。
扶澜蠕了蠕唇。
说自己有心病吗?可这样的话, 为他取心头血的事也要说出来了。
他是如此爱重妙璇,若得知了去年饮自己的心头血治眼睛去救妙璇, 会不会为难?可妙璇是写在他命簿上的人, 她若说她有心病, 说妙璇也有错, 倒像是挑拨离间他们二人。
走到如今,她没法改变妙璇在他心中的至高地位, 他还是会为了妙璇堕魔。要帮助他渡劫,只有让他和妙璇和睦相处,这样他才不至于堕魔。
她只是想,她的任务就是帮他渡劫罢了。
便道:“没有。”
和妙璇同他说的一样。
凌安的眼尾渐渐染上抹红意,“我当你是善良之人,你竟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语气是如此失望。
刺得人生疼。
任凭他如何说,扶澜都只倚靠在墙边,安安静静的,低眉顺眼,并不反驳。
凌安见着,心底莫名燃烧起怒火,“我还当你那日是真不愿我离去,原来是藏着草药。”
“扶澜,你太让我失望。”
扶澜抓紧了身下的稻草,指尖用力得泛白。
“师尊乃是度我于危难之人,若没有师尊,便没有今日之我。你刻意隐瞒解师尊的毒的草药,害我师尊蹉跎数日,便是加害我。”
“若早知如此,我后悔送你耳坠、送你发簪,后悔对你笑,后悔吻你。”
而后站起身,如一把破开黑暗的刀,从黑暗潮湿的牢狱走了出去。
他好凶啊。
扶澜害怕被人凶,从前挨纪宁儿的骂挨多了,甫一听见有人凶吼她,她就忍不住掉眼泪,而今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将身下干枯的稻草沾湿。
凌安走之后不多久,狄玉瑟就来了。
见到朋友,扶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挪到牢房铁柱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腔抖如筛糠,“玉瑟……玉瑟,我真的不是要害妙璇的。”
“我没有要害她……”
“我若是真要害她,我为何不在药里下毒呢……”
她话语颠三倒四,太过激动,泪水像是决堤之洪。
狄玉瑟喉头梗塞,她不会安慰人,半晌方憋出来一句话,“我信你。”
“外面的人都在唾骂你,我从山下刚回来,就听了这消息。到底发生什么了?”
扶澜啜泣数下,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提了自己的有心病,却没提是如何引发的。
“浮屠草其实早就可以用了,我却没有服用,我只是想等它结子,再给妙璇……有了种子之后,再栽培,就可以生出新的浮屠草了……”
狄玉瑟听完,脸色难看至极,“真是岂有此理!妙璇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凌安!你从前做了那么多,他都看不见吗?就因为妙璇是他的师尊?”
扶澜的心脏剧烈地疼痛,一口血吐了出来。
狄玉瑟见着,心疼不已,作势要去找妙璇,扶澜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玉瑟,其实我不是普通人。“
扶澜望着自己的朋友,心底发虚,“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是神界的小仙子,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不要去和妙璇拼。”
“你是神是仙是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狄玉瑟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说罢她就离开了这里。
若要她不去找妙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日春夜里,众星捧月,狄玉瑟找到了素月阁。
妙璇尚在休憩,狄玉瑟却是气势汹汹,她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守卫,绕到妙璇的后院,劈开后门进入。
“妙璇,你还扶澜的浮屠草。”
妙璇被惊醒,一道灵力拂过去,狄玉瑟用长刀弹开,“狄玉瑟,你好大的胆子。擅闯尊者的宅邸。可是重罪!”
“那你呢?身为尊者却污蔑弟子。她分明是有心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却罔顾事实,栽赃污蔑,害得她被旁人唾骂,你这尊者真是当的好啊!”
“她不过是想等待浮屠草结籽,再给你医治,你却对她下如此狠手,心肠歹毒的是你吧?”
妙璇冷声:“她若真这么想,早些给我医治的时候,怎么不提,还有,她素来看着与常人无异,哪里来的心病,依我看,就是想推脱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