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处,便是酒窖。
凌安一脚踹开,铜锁在地上裂成两半。
光从门后照了过来。
凌安的瞳孔在一瞬间被火光照得宛若血玉,尚未来得及适应光亮,胸膛忽然撞上了一片柔软。
他低头。
见扶澜墨发披散,头上钗环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身上的衣衫已被燎出数大大小小的窟窿,几乎衣不遮体,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
她抬起一双蓄满了泪的杏眼,似刚洗涤过的玉珠,眸子里清透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凌安,救我……”
凌安的呼吸凝滞了瞬,长长的眼睫微动,如同一片柳叶轻轻落在了水面上,随后捏着扶澜的后颈,将人一把带出门外,“等着,别动。”
随后自己走入了火光之中。
扶澜跌坐在血泊之中。
她好疼,倘若不是她身上流淌着海神的血,生来就克这火焰,让它们甫一触碰便要往回缩,恐怕她早就葬身于其中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扶澜疼得眼前阵阵发花,视界之中终于出现了凌安湖蓝色的衣摆。
他问:“能不能走?”
扶澜摇摇头,心中暗暗腹诽:他当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无心之人,她伤的如此厉害,哪里像是能走的?
“你的任务完成了,你找到了通灵钥匙,你我的合作就此终止。”
说完,他竟然就打算走了,湖蓝色的衣摆移动。
扶澜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你救救我再走……”
这一动作,她本就难以遮体的衣裳有半边从肩上滑落,掉在臂弯处,虚虚垂落在地,她咬咬牙,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对上凌安的视线,“既然是合作,你得保证我活着。”
扶澜瞧着他眼眸深处那猩红的光点又重新燃烧起来,以为他是对自己动了杀心,捏着他衣摆的手一颤,而后往回缩。
就在她的手臂缩了一半之时,凌安弯身,结实的长臂一揽,竟径直将扶澜扛在了肩头、
扶澜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视线里便布满了她散开的青丝,透过青丝,倒着瞧见凌安的后背。
腰间被他的肩膀硌得疼,但扶澜不敢挣扎。他肯救她,这自然是好事。
凌安往清风楼中的汤池走去,夜深了,汤池无人,凌安没杀过这一处,因此里头的水尚且是清亮的。
凌安身子矮下,将扶澜放入池中——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扔,毕竟他可不会小心翼翼地对待扶澜。
扶澜水中转了个圈,才浮上来,发丝黏在腮边,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珠儿,面容便愈发莹白,衣裳紧紧黏在身上,又漂浮起半边,她似身处一朵莲花之中,血丝丝缕缕地从她身上冒了出来。
她的眼里闪烁着几分畏惧,怯生生瞧着凌安。
凌安只觉喉间发紧,“水对你的伤口有缓解之效,今夜过去,伤便不会要你的命。你自己会医术,当知晓如何医治自己。”
说罢就要起身离去。
“别走。”扶澜唤他。
他的背影顿住。
扶澜游过去,水面上划开圈圈波澜,细微的水声在空荡荡的殿中回荡,“凌安,我们可以一直合作。”
何不将这人当刀用?若能利用凌安,谁还怕走不出紫薇垣?
凌安转过身,对上她倒映着外面月光的眼眸,她极其认真,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看了片刻,忽然一声冷笑,“你不怕我杀你?”
“被杀神之子杀,总比被这些紫薇垣中天道造出的怪物杀要死的有面子些。”她说得娇俏。
凌安蹲下身:“我不是怪物?”
扶澜趴在池边,摇头道,“你不是,怪物可不会救我。”
凌安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凤眸静静垂下,似在审视她。
两人隔得极近,吐息缱绻旖旎地缠绕在一处。
扶澜有些害怕似的缩着身子,想要往后退,凌安忽然俯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胆敢耍花招,或是背叛,我会杀了你。”
他温热的气息羽毛似的挠在她的耳畔,痒极了。
扶澜缩了缩脖子,轻轻点了下头。
凌安放开她。
扶澜缓缓往下沉,拨弄几下漂浮的衣裳,企图遮蔽身子,凌安瞧见了,无动于衷,视线并未长久驻留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一块死肉,之后走了出去。
一夜过去。
等到扶澜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已有愈合之兆,她从汤池中起身,可惜此处并没有她能够替换的衣裳,便只好就这般湿漉漉地往外走。
扶澜站在门后,侧着身子,只探出一个头,出乎意料地瞧见外头立了辆马车——凌安竟然真的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