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扶澜眼前变幻。
谁也不知道,她会来到一个怎样的地方,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要如何活下去。
白光如潮水褪去,面前的景象在变得逐渐清晰。
案几上摆着青铜制造的瑞兽香炉,袅袅青烟正笔直地升起,莲花烛台中燃烧着飘忽不定的烛火,身边的天丝帷幔从高大的玉瓣楠木房梁上垂落下来,随风如海藻一般飘舞。
而扶澜自己,身上穿着雪白的素衣,衣上涌繁复的金线奢侈地绣了不少纹路,这衣裳布料珍贵,非寻常大户人家可以用的。
“报——”
外面进来一个宫人打扮的男子,长相阴柔,当是阉人,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一个银色的酒盏,银酒盏的边沿发黑。
“炎国将军大军已攻入城门,我军惨败,元将军已经归降,公主殿下,您……”他将盘子往扶澜面前递,“您用了这酒,便可走得毫无痛苦。似您这样的公主,活在这深宫之中,过得已经如履薄冰,日后作为前朝公主,将要终日活在屈辱之下,您甘心吗?”
他在劝她死。
“您是有傲骨之人,也是心怀家国之人,如此兵临城下,您最好的结局,便是为国而殉。死后名垂青史,功名千载,所有人都会记得你。”
扶澜觉得自己也是个倒霉催的,刚一进入紫薇垣,就成了亡国公主,且不到一刻的功夫,就有人将毒酒往她面前递。
她怎么可能死?这才哪到哪?这灭的,又不是她扶澜的国,只是这紫薇垣里的国。
甚至,连这阉人,都是紫薇垣自己捏出来的。
扶澜一抬手就掀了那银盘子,“我……本宫不死。本宫瞧着公公这些年活着也屈辱,从未被当做正常男子看,不如公公代本宫去死吧。”
阉人腰间佩剑,这想必是怕她反抗拿来杀她的。
她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抽了那剑,一剑抹了他的脖子,血迸射了出去。
放下剑,扶澜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杀过了阉人,外面还有重重关卡。
扶澜往外跑,她的白衣似花瓣般重重叠叠地飘起,像是这世间最无暇的雪,她跑过宫道,跑过朱红的城墙,跑到自己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这时候,敌国的大军已经压入了皇城,重重铁骑。
扶澜只好躲在宫墙的角落里,往外看。
为首的骑在马上的男人,眉眼俊美而阴郁,似一座沉默的冰山,铠甲泛着森冷的光,光是远远的看着,就让人胆寒。
扶澜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阴沉的戾气。
他不属于紫薇垣。
一支皇宫禁卫军打扮的士兵冲了过来,然而他们甚至没有靠近为首的男人,就已经被他的长剑削去了头颅,头颅如西瓜似的骨碌碌滚动。
这般强大的神族,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扶澜往后退,然而无意之间,踩到了枯败的枝叶,发出沙沙几响。
如浪的阴冷视线立刻射了过来,“谁。”
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扶澜没有犹豫,转身拔腿就跑,这是她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她对他感到莫名的畏惧,跑的时候,腿甚至在发软。
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旋即钉在扶澜的跟前。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跑得气竭,他打马却无比从容。
一个陌生的神族,会让她活下去么?前边是望不见尽头的朱红长道,扶澜一咬牙,转身跌坐了下来。
她纤细白皙的脚踝露在外边,一双冰蓝色的眼含着泪意朝他望过去,她眸子湿润,贝齿咬着红唇,楚楚可怜若弱柳扶风,断断续续道:“求公子……求您……庇佑我。”
马上的人目光冷淡的落下来,没往她任何刻意露出来的肌肤瞟,而是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紧接着,他的剑眉微微蹙起,回头吩咐身后人,“杀了她。”
扶澜立刻动了身子,覆满金线的衣摆露出半截笔直的小腿,披帛一不仔细滑落,勾带起交领的半边,露出漂亮的锁骨。
她泣涕涟涟,“公子……我不属于这里,您没有杀我的理由。”
这话说的奇怪,旁边的士兵们全都望过来,盯着男人。
男人面上并无波澜,他只是眉宇间的戾气更为深重,下马走到她跟前蹲下身。
扶澜怯生生望着他,像一只躲在草丛里探出脑袋的兔儿。
“如此无用的神族,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冷笑嘲讽她,两指掐起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她那冰蓝的眼,“海神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