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眦欲裂,他想不明白——为何?
扶澜的眼重新充满了恨意,她眼里蒙了层泪光,“你杀了我戈吐勒千万族人,有什么资格说爱我!有什么资格吻我?!”
他疼得蜷缩如虾,索性弯下腰,要用自己的血为她书写,戈吐勒人不是他杀的……
然而扶澜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她将长剑抵在他的咽喉,“我用尽我这一生所有的勇敢、所有的力气,从这城楼爬到岸芷坡,又从岸芷坡赶回来,我傻吗?我不是,我只是为了杀你!我不站在最醒目的地方,怎么吸引你?我恨你,因为你杀死了我的爹爹,我的族人,我要你偿命。”
他看着她,从未觉得,她会是如此的冰冷可怕。
他不惧神佛,单枪匹马以凡人之躯杀死通灵人,却唯独惧了她,一个纤若杨柳手不能提的小姑娘。
凌安痛苦地摇着头——不是的,阿澜,你误会了。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胸腔,企图让自己恢复声音,可惜不能,换来的反而是自己胸口血流如注。
他什么也没有了,企图用昔日的温情挽回她,他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比划——你还记得那红绸吗?我既然救了你,怎么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他甚至想要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画下他曾经画了千千万万遍的他的名字,这样,她是不是会不这么冰冷了?
求求了,求天神让她能够听懂他罢。
可这撕心裂肺的疼并没有结束,她继续道:“凌安,我恨你。”
渐渐的,他的眼角渗出了两行血泪。
可是什么也解释不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能明白,她到底为何会忽然变心,她在峡谷之下时,分明和他那般亲密,似乎他们能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
利剑毫不犹豫地从他的锁骨之下刺入,贯穿了他整个身躯,后颈突出剑刃,往下淌着滚烫的血,将灰扑扑的城墙染得斑驳。
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分明可以抵抗,却放弃了,一点也不恨她,只是想,若是有来世,他还要再遇见她。
耳边的风呼啸,那个红衣姑娘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模糊,漫天的星星在旋转,他离她越来越远,朝她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阿澜,阿澜……
我要记得你的名字。
胸腔被凉风灌满,粉身碎骨的疼痛只一瞬就消失了,视线的最后,是她在城墙上决绝转身,半点也没瞧他。
我的岁月因你而明艳。
我从千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带着烈日与夏风,只为遇见你。
你忘记了我们在星空之下的誓言,忘记了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忘记了我们托付彼此生命的爱。
你将我对你最深的爱,化为了一把刀,亲手剜在我的心上。
原来最沉重与痛苦的,是我在你面前,却不能对你宣之于口,我始终爱你。
我爱的是你。
星辰今夜堕落,戈吐勒的星星在几息之间消失不见,天上的圆月成了红色,依旧漠然地俯瞰这世间。
……
轩琅太子死了。
死得极惨。
他从城楼上摔下来,胸口,脖颈都插着利器,粉身碎骨无一块好肉,身上穿的不知是白衣还是血衣,尽数染了红,士兵们来抬他,他的身子却是软的。
因为内里的毒素发作,血肉骨头尽数融化了去,皮囊里头包着的,是一滩血水。
哪怕是这些训练有素的黑甲军,也一阵阵惊骇。
世上竟有如此惨烈的死法!
轩琅太子以丰厚的礼仪下葬,储君改立为皇子池洲。
初柳听闻这个消息,不喜也不悲。
常承和李雅儿在凌安的陵前哭了数日。
至于扶澜,虽然凌安下过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她——哪怕他死。但她杀了凌安,等消息传到轩琅帝王那里,她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便趁着凌安刚死不久,和洛停云回到岸芷坡,守着戈吐勒的千万尸体。
他们在那里,没有逃。
等到士兵围过来的时候,扶澜举起长刀自刎。
她为戈吐勒而殉。
洛停云紧随其后,自刎殉情了。
他们死在了一起。
但洛停云死后不得安息,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狗将他的尸体一块一块撕咬,入了十几条野狗的嘴。
在这之后,常承成为了为国征战的将军,李雅儿跟着他上沙场,因为有通灵之能,被敌军抓走,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常承红了眼,杀进他明知是陷阱的战局,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