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只能感受他。
她好喜欢他啊。
等她好起来,她一定要想办法嫁给他。
第1章 沧海冷(七)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这次并没有带她走出明诀峡, 反而因为险要的地势,误入了盘曲的山洞,在山洞中艰难地彳亍,到了后来, 他也累了, 将她放下来歇息。
如此往复了三次。
他没说过放弃, 扶澜也坚定地以为柳暗花明,总有出路。
然而时间不断流逝, 先前准备的一点风干的野味和炖干后捏起来的野菜饼也消耗殆尽, 扶澜昏昏沉沉睡过去, 在这闭塞的山洞之中, 有种和她体内毒素相冲的瘴气,只觉头上时而顶了个火炉, 时而压了块冰, 整个人似蒙在一层棉絮之中。
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疼, 无名的火从体内升起,将她里里外外烧了个透。
她好渴。
她喉咙蠕动, 猛咳几下。
之后一股咸腥铁锈味的液体从唇畔滚入口腔,是血。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擦去她的泪, 用块绸缎蒙上她的眼。而后虚虚环着她, 他不敢用力。
扶澜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耳边灌过柔和清凉的风, 她心里一跳, 连忙去蹭他的脸颊。
——我们走出来了吗?
他用鼻尖刮蹭她的脸——是的。
很快, 很快她就要回到草原, 爹爹一定会治好她,然后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扶澜安心地再次睡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听觉恢复了一小半,能模糊地听见姐姐初柳在唤她。
“扶澜、扶澜……”
扶澜睁开眼,恰巧对上初柳忧心关切的目光,她一阵恍惚,眯起了眼——她的眼睛已经能够看见了。
扶澜捏着初柳的手,艰难地蠕动唇齿,初柳从旁边婢女手中接过一碗水,“你先别急。”
待喝过水后,扶澜艰涩开口:“……他呢?”
初柳起先疑惑,很快又明白过来,“救你的人,不在。父王的卫兵在你离开之后,几乎搜索遍了整个戈吐勒,十日之前,方在明诀峡之外的溪边找到你,当时你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他就这样走了?
扶澜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她的眼神游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初柳将那条红绸递给她,“找到你的时候,你将它攥得很紧,只好留了下来。”
扶澜才觉出,原来这锦缎是红色的,上面那粗糙的触感,是金色绣线绣出来的。
初柳宽慰道:“你伤得如此重,大家都知道是有人救了你才活下来,父王已经发了悬赏令,救你之人,受戈吐勒鹰神的钦点,受黄金百两的赏赐。总是能找到的。你不必忧心这些,且好好养伤。”
扶澜才渐渐松了口气。
可有些缘分,注定错过。等到扶澜的伤完全好起来,已经是四月之后了,那个背着她走出明诀峡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扶澜期待,期盼,期望,等到戈吐勒的草枯了又荣,一岁过了,她的心如荒原上的石块,在无数凛冽的寒风中渐渐僵硬、灰败。
直到扶澜一日追着受惊的绵羊,胡乱跑到洛停云的营地。
这里堆放了不少木箱子,有些箱子打开,内里装着兽皮、瓦罐、羊毛等草原特有的物件。
营帐里传来人语。
“洛兄,你这一趟去了夏地一年有余,应当收获颇丰罢?”
人群忽然起哄,爆发出阵阵笑意。
他收获如何,那些箱子里的东西便是最好的证明。
洛停云沉默。
一个粗犷嗓音的汉子道:“前段时间放债的主将洛兄手上的银两收了不少去……我记得洛兄还有个病重的老母要养,戈吐勒不比轩琅,这里求医不易,且花的诊金更多,洛兄打算今后如何?”
“等到天气转暖,再去轩琅。”他的嗓音柔和,不见丝毫恼怒。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洛停云你这是何必?在轩琅,戈吐勒人的地位本就低下,一次不成,第二次就成了?你没少受他们白眼吧?何苦再自取其辱?”
他只是道:“我自有分寸。”
被逼到此种境地,哪怕是遭人白眼,受人轻贱又如何?老母重病,债务逼得急,活着便已是不易。
“那我再问你,你拿什么还债?”
原来这粗犷的汉子是债主雇来的打手,往洛停云这讨债来了,一番试探,洛停云交不出东西,便开始抢夺他的货物,营帐之中乱成一团。
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也不需要扶澜管,她躲在闲置的帐篷后面,见几个汉子抬着箱子往外走,便也打算离开,刚抬起腿,忽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