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长廊, 阿姆斯特丹的冬天也落雪,风卷着薄纱似的雪线,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桑恬脖子往高领毛衣里头缩了些, 拢紧呢子大衣, 给季屿川拨去电话。
铃声沉寂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桑恬率先开口:“季屿川, 你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男人沉默不语,如果不是隔着电流微弱的呼吸声, 桑恬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良久,耳边送来一声轻叹, 男人声线冷峻得不带温度:“我想我在微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看不见。”桑恬打断他, 男人语气里的疏离让她委屈到愤怒的程度, “有能耐你就现在把话再说一遍。”
对面,久久无言。
桑恬手机抵在耳边, 举得胳膊都有些僵了,只听见对方一声叹息。
不愿意过多交流时,语调都是淡的。
一方愠怒一方平静无波,衬得她执着讨要结果,不愿意相信事实的样子格外自作多情。
桑恬深吸一口气,极力稳着声线:“季屿川,给我个理由。”
起码是能让她在终于敞开心扉之后,又心甘情愿接纳这一击的理由。
“我不能接受异地恋。”
男人声音入耳,桑恬下意识地想争辩她下月中旬就回去了。
但季屿川的意思不在于此,他声色平静:“MIT给我发了offer。”
美国教授的橄榄枝,整个人机交互领域最前沿的工作室。
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桑恬冷笑,气得攥着屏幕的指尖都发白颤抖。
“王八蛋。”
有事情同她商量啊,她怎么可能不讲理到让他放弃机会。明明有那么多的解决办法,她可以转学,马萨诸塞州有那么多名牌学校,波士顿大学就有合适的服设专业。
或者她可以下学期申请去美国交换,再不济gap也好,正好理清一下未来想做的服装市场方向...
可他都没有问问她!
直接绕过了一切将所有割断。
女生的指控带着微颤的哭腔,季屿川嗯了声,他确实是。
桑恬气到眼角有泪花不自觉地往外掉,她听见电话那头,凛凛风声,将男人声线都吹得模糊沙哑。
他说:“我还有事,我们就到这里吧。”
末了,又添了句,“你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桑恬已经蹲在地上。
这个冬天,桑恬学会了一个新词——断崖式分手。
指两个人前一天还聊得好好的,今天就突然提分手。
没有任何预兆,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沟通没有理由。
唐歆忿忿,哪有什么没有理由的分手。
一个想解决问题的人是不会跳过问题直接分手的,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说到底就是不爱了。
桑恬枕在抱枕上,抱枕翘起的边角遮住了她半个流泪的眼睛。
她嘴上说就是就是,男人都是王八蛋。脑子里却恍惚闪过,刚和季屿川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个爱不爱的问题。很俗气。
彼时感情正浓,她窝在季屿川的怀里吃薯片刷手机。
社交媒体的推荐页面跳出了情侣涂瓶子挑战,挑战什么东西让人觉得最可怕。
她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勾选,自己涂完还不尽兴,拉着季屿川挑他觉得最可怕的东西。
小瓶子底下一堆选项,从未知,分离,孤独,相见不如怀念...
季屿川扫了一眼:“这里面没有我最害怕的选项。”
桑恬半信半疑,指尖指向评论区里最火的被涂次数最多小瓶子:“难道不是我不爱你最可怕?”
“不是。”季屿川下意识地回答,好像在心里想了千遍。再追问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肯张口回答。
倒是后来桑恬在他电脑里恰巧看见了同款的心愿小瓶子。
被他涂抹最多,颜色快溢出来的那个,上面写的是——希望桑恬平安,健康,快乐。
当天夜里,桑恬破天荒地将人从黑名单拉出来。
犹豫了很久,还是发去了那句盘旋在心里很久的话。
“你有什么苦衷吗?”她问。
“没有沟通解决不了的问题,季屿川。”
月色融融,她抱膝坐在阳台,冷得脸颊都发木了,哈气在睫毛上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手心里的屏幕才震了震,男人发来消息。
“哪来的苦衷,别把人想得那么好。”
“以后要吃亏的。”
桑恬盯着屏幕里的两句话,心底一直隐隐烧着的那盆炭火,好像猛地被人一脚踹漏。
炭灰里还有没灭完的火星,烫得她浑身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