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伏在黑夜之中, 身上还穿着今日去百花宴的那一件青灰色衣衫,只不过肩头乌黑了一大片,血在肩膀下流淌开来。
“贺公子!”
她上前查看, 贺重锦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 在江缨一声声呼唤中,那一缕快要消散的神志陡然清明。
“躲.....”他抓住她的手,拼劲气力道,“快......”
高府追兵们持刀, 正大肆追捕而来, 江缨立马意识到有人要追杀贺重锦。
幸好有张掌柜帮忙,才把贺重锦带回了铺子里。
高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慌忙把灶火熄了, 吹灭了蜡烛, 铺子一瞬间黑了下来,从外面看空无一人。
可即便如此,仍难摆脱追兵。
江缨用袖子将地上的血擦拭干净,看着被血染红的绢布,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将这血迹涂在南街右侧方向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拐角
张掌柜压着声音叫她,她立马到铺子, 将门锁好。
追兵来到了这条街上, 高侍郎吸了吸鼻子, 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却没见到贺重锦的人影。
这时, 他突然扫到了拐角处的那一抹红色, 旋即给身旁家丁一个眼色,那家丁会意, 上前用手指碾了碾,禀告道:“大人,是血。”
高侍郎斥了一声:“追!”
经由上次之事,高家和贺家本就生了些许嫌隙,这一次贺秋儿被伤了脸,今日若捉不到那个贼人,与贺家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马蹄声渐渐远去。
贺重锦的胸口快速上下起伏,额角尽是冷汗,他昏迷之前,眼中是江缨焦急的模样。
*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再一次被疼醒。
贺重锦睁开眼睛,上半身衣服早就被脱了去,此刻江缨正慢慢地往他的肩头抹草药。
“贺公子,你醒了?”她握着木柄,又蘸取了一点,“你忍着点,起初可能有些疼,不过不打紧,慢慢就不疼了,很快的。”
他的视线落到那墨绿色的草药上,下意识道:“望月草?”
江缨愣了一下:“贺公子认得望月草?”
。"嗯,很奇怪吗?。"贺重锦道,“我曾在书上看过,这种草不难寻到,此刻用最合时宜。”
上一世,有一次江老爷外出打猎,一不小心腿被树枝刮伤,血流不止,来不及去汴阳城中,家中又没有备用止血的药,可把江夫人和江缨急坏了。
后来,阿丑外出了一会儿,回来后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好像是去了山林里,手里攥着两个皱皱巴巴的、不知名的草药。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这叫望月草,能够止血化瘀,从前他经常挨打,没有药医,就吃这样的药草才一次次地挺了过去。
那时候江缨心切江老爷的伤,没有细问,用了望月草后果然止住了血。
现在想想,当初若是多询问一些,这一世兴许就能找到阿丑。
江缨记得这药涂在伤口上疼得很,结果全程贺重锦都没有吭一声,就像不怕疼似的。
“贺公子,你起身吧,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贺重锦道,“我亲自来吧。”
他欲要接过她手边的纱布,谁知江缨突然问道:“贺公子,你方才的衣物都是我换的,为何不让我替你包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贺重锦愣了一下,脑子转得倒是快,继而笑道:“缨缨,你是觉得我在与你刻意避嫌?”
“......”该死,我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笑容绽开:“何至于避嫌?又不是没见过。”
从小到大,江缨从未这样尴尬羞耻过,她狠狠掐了掐贺重锦的胳膊,对方虽然噤了声,眼睛里却还是饱含笑意。
“其实,再看一次也无妨,我们......”
“贺公子。”江缨心知空气中酝酿的一种奇特的氛围,干脆直接打断他,转移话题,“你今日又骗我,还受了这么重的箭伤,你究竟去哪儿了?方才外面追捕你的,可是高侍郎?”
贺重锦眸光黯淡了一瞬。
他想,自己诓骗她本就有错,无论是什么原因,也决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江缨说谎。
“是。”贺重锦道,“那些追捕我的人的确是高府的人,其实,我去找了贺秋儿。”
“你找贺秋儿?!”江缨一听,忙着追问,“你找她做什么?她不是已经嫁去高府了吗?”
“缨缨,静悟住持在牢中被人暗害了。”贺重锦声音沉了下来,却依旧夹杂着温柔,凝视着她,“能在舞阳侯的监视下灭了静悟住持的口,除了他这个刑部侍郎,无人能做到。”
“高侍郎......”江缨喃喃道,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与我没有交集,但是,贺秋儿对我已经积怨已久。”贺重锦声音又清又冷地道,“高侍郎定是得知了此事,才替贺秋儿善后,我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