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平静得像一潭静水, 二人无过往可叙旧, 也无来日可期待。静默无言,始终有分明的泾渭横亘在他们之间, 犹如天堑。
也不,他主动为她复仇,还是有仇怨可谈。
“无人提起陇平一战的原因。”
薛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单晓得元韶了解她现在的心结、目的,却不曾想到他了解得这样多。
至少太子、高山长公主都不会触碰陇平一战的具体缘由,她是一概不知。
陈致礼将军刚正不阿,治军严明,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他在朝中的人缘就不太好了,他行事直率,得罪了许多人,如沈景一类,阿谀奉承之流嫉恨陈致礼已久,给皇帝进多了谗言,心胸本就狭隘的皇帝越来越忌惮陈致礼手中兵权。
有皇帝的默许,沈景、彭万里暗中设计陇平战败,虽打了败仗,死了兵士,但解决了军功显著的陈家,皇帝就算心知陈致礼用兵失策有内情,也顺水推舟不深究了。就连沈景贪污的抚恤金,名义上是沈景贪污,实则被拿来给皇帝建了行宫。所以,当今在位时,不会有人揭发沈景贪污,构陷忠臣,下一任皇帝上位,也大概不会有了。
“怪不得无人敢言啊。”衣无尔尔七5二八一,她深感自己见识太少,元韶所述的缘由,比志怪神话更荒诞不经,连皇帝都是帮凶。
可想想御座上行事不羁,为所欲为的皇帝,看看自己在这儿诵经祈福就能解决民生疾苦,也不是那么奇怪了。
“太子、长公主都没有办法的事,你可以办到?”
薛竹对这一点也很诧异,元韶这个名字她有耳闻,幽州元氏,虽然是一方豪族,拥兵自重,朝廷心腹大患,可这幽州离洛京天南地北,他能管到洛京?
“为了你,总有办法的。”
元韶顶着一枚秃头,仍然容颜俊美,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不知情之人,大概会被他哄骗了去。
薛竹如今对他有所图谋,本该姿态稍微缓和,可她实在难装,冷哼了一声。
薛竹成见不减,元韶很是难受,见窗外月色正好,寂静无声,便邀请她出门走动一二。
“许久未见,我们谈一谈?”
时辰已过了子时,目之所及,禅房都已熄了灯,两人走在禅院中并未碰见别的人。继续往前走过一排经筒,元韶带着薛竹往更深处走去。
她在一处院前停下,不愿意再往前走了,元韶也不强求,并排和她站在廊下,指着前方的院落,给她介绍道:“那儿是前任主持玄一法师旧居。”
他介绍护国寺如同在介绍自己家,薛竹就不懂了,他怎么又变成了和尚?
“我本来就是和尚啊。”
元韶这回请她往前面的禅院去,“我幼时长在寺庙,这一点是真的,收留我的师父就是护国寺前任主持玄一法师,师父当年在外云游,也正是因为师父,才有了我现在。”
护国寺一间幽静尘封的禅院,是他师父的故居,他来洛京,终于见到了。
他触景伤情,很是落寞,可薛竹心硬如铁,有些人,不值得同情。
“即便如此,一会儿剃度,一会儿还俗,你们和尚都如此随意吗?”
薛竹没觉得他有什么好追忆的,一个犯错无数的恶人,若自己是他师父,早就把他逐出佛门了。
“你有没有听过,佛教有规,男子一生可出家七次。”
薛竹一时噎住了。
“你也说得没错,一切都糟糕透顶了,朝堂糟糕,世情糟糕,连和尚也糟糕,随意无比。”元韶认同了薛竹的说法,谁知道慈眉善目的法师背地是哪副嘴脸呢?
“所以施主别轻易相信别人啊。”不包括他。
“我等你的好消息。”
薛竹出来了有段时间,不愿与他多谈,想就此离开。
“静候佳音。”
元韶也不愿意逼得太紧,薛竹死里逃生,能再次见面,他想打动她,哪怕用薛怀义来打动她。
仍是以往模样,明丽清艳的女子宜喜宜嗔,不笑已动人,而她和从前相比,变化也很大,更坚定执着,娇小的身躯中遏抑了许多沉重心事。
“阿竹,等这一切结束,薛兄的事了,你别把太多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开心一点吧。”
薛竹当他在说废话,她举目无亲无友,也无甚好在意留恋的,此生与她,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人生有待做的事,她什么都不怕了。
“何人在前面?”
元韶默默随在薛竹身后,护送她回禅房休息,而这院中竟然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