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老爷瞠目结舌。他料定的是父亲大发雷霆,甚至拳脚相向,而事实却是这样……
他怀疑自己大白天做梦了,要么就是听错了。
“您、您说什么?”他哑声问道。
“你没听错。”叶老太爷道,“你这样的儿子,我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你这样的官员,不过是白占着个官职碌碌无为。在你把我在官场上的那点儿脸面当成鞋垫子踩着之前,我还是先替你做些打算的好。”
“可是……”大老爷双眉紧蹙,一时间脑子完全木住,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见他如此,叶老太爷只得提醒他说正事:“昨夜你说有要紧事要见我,事情应该不小吧?说来听听。”
“我……”大老爷嗫嚅半晌才道,“我为官确实能力不济,这几年有不少行差踏错之处,如果真拿到明面上被御史弹劾,定要被问罪。
“我是来求您想想法子。您与首辅大人和诸多封疆大吏都是交情匪浅,您跟他们说句话,这事情也就没人理会了。
“其实大家都是这样做官的,不是我开的头,我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只要把以前的胡涂账一笔勾销,往后我一定尽心竭力当差,再不做胡涂事,真的,我……”
他的语声被一盏泼在脸上的热茶打断。
“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根本没弄清楚我的意思,还想在官场给我丢人现眼。你先醒醒,别做梦了。”叶老太爷并没恼,起码神色看起来还是很温和,“怎么你昨夜出去一趟,就晓得自己行差踏错了?是谁提醒你的?又是谁要以此要挟你?”
大老爷狼狈地擦拭着脸上的茶水和茶叶,心里明白父亲已经动怒,只是不想发作,可对于问话,他却是不敢不答:“是冯氏。”停了停,把昨夜情形大略地复述一遍。
叶老太爷牵了牵嘴角,笑容透着轻蔑,“没出息的东西。遇到这种事,不少人会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你却根本没动过那个心思。身边有这样一个隐患,我救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
“算了。
“你听我的安排,上一道请罪折子,把位置主动让出来,自有贤能者居之。
“至于你,不过是丢官罢职,严重些也不过是流放,放心,死不了。
“你仕途的事情就这么着,该你跟我说家事了,我的提议,你到底同不同意?”
大老爷惶惑而委屈地望着叶老太爷,“我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我走上仕途这些年,不是没有兢兢业业过,难道您没看到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断了我的前程?”
叶老太爷给的回应是将一个茶盏摔碎在他近前,终究是铁青了脸,目光暴躁,“你兢兢业业的时候,是我把你带在跟前儿那些年,你一步步官升至五品。
“我赋闲这十来年,你做什么了?你的官职可曾往上升过?可曾得到过兵部的嘉许?
“看来看去,骨子里不过是扶不上墙的一摊烂泥!你还有脸问我为何?!”
叶老太爷重重地一拍座椅扶手,“这些话,我不想再说。接下来,你认真答对我的话。叶家不要你了,要悄没声儿地把你撵出去,你答应不答应给我句准话,别逼着我把你打个半死才有正形!”
大老爷眼中的情绪只剩了恐惧。父亲已经跟他翻脸,不压制火气的话,真能让他横着出去。
他又能给什么准话呢?给与不给,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头颅变得如有千斤重,一点点的垂了下去。
“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叶老太爷语声沉冷,“你走你的,知许要留在叶家,绝不可能去与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为伍。
“你就算长出息了,为这事儿跟我闹腾,也没用。
“大不了我做做场面功夫,请人算一卦,用八字相宜为由,知许过继到二房名下。
“不过多折腾那么一节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行了,记住我的话,等会儿回到冯氏那里就写请罪折子,明儿午后到叶家祠堂,我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你净身出户的事儿,族里、官府那边都要过一过名录,没族人在场定是不成的。”
语毕,他摆了摆手,示意大老爷离开。
大老爷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松鹤堂的。站在院门口,他愣了会儿神。
管家带着小厮悄无声息地到了他面前,恭敬地道:“您好走,小的们送您。”
大老爷本来还想回房的,听得管家这么说,才想起父亲说过的净身出户,看着情形,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想大哭一场,又想找人狠狠地打一架宣泄无名火。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脚步虚浮地走出叶府。
大老爷离开之后,冯氏心神莫名地兴奋起来,毫无睡意,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畅想着憧憬着如愿以偿之后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