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情绪变化,他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索雅安趁机别开脸,往后挪了一段。
她望着他,如自己想过的那般,努力的拼命的记住他的样子。只是,初衷是为了来世相逢,此时则是为了化为厉鬼索命。
或许不该有这样的强烈的恨。
可她就是有,且无法遏制,也不想遏制。
因为,他在轻轻松松的言谈之间,便已打折了她的脊梁骨,撕碎了她的心魂,让她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下贱肮脏、愚不可及。
恨到了极致,她反而平静下来,清了清喉咙,“我听清了,明白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压在心里的话。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这样嫌弃我,那又为何算计叶知许?好生待她,打动她,不就行了么?”
崔定初给了她一记“你懂什么”的眼神,望着暗沉沉的虚空思忖片刻,道:“只以我明面上庶子的身份、生母出身低微的说法,就能让我那蛇蝎心肠的嫡母做一辈子文章。
“她要是嫁过去,我嫡母不向她透露我的身世便是活见了鬼。
“在心里觉得高你一头的人,你除了把她往下拉一把,拉到与自己同样的甚至更低的位置,还能怎样?”
“哦?”索雅安竟似完全忘了处境,忘了该对他有的怨怼,好奇地道,“这一点我倒是从没听你提过,你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要我冒充她一段时日,你在那期间,把她带到腌臜的地方肆意折辱?甚至于,你要她如你生母和我一般,到风月之地打个转儿?”
崔定初沉默。
索雅安逸出讽刺的笑声,“那般心高气傲的娇小姐,绝不会让你如愿,宁可一死,也不会与你平起平坐。”
“那就让她死。”崔定初声音淡淡的,缓缓的,“我不是还有你么?她不在了,你不是能取代她么?看不到人,看得到影子,也该知足。”
索雅安匪夷所思。这是怎么样的经了多少弯弯绕的心思?
她第一次意识到,崔夫人已经把他毁了,把他变成了一个心绪扭曲肮脏得令人作呕的斯文败类,而他自己不觉得,他认为曾经的如意算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他也知道自己是怎样令人膈应的东西,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不为此,他就算要杀崔夫人,也不会在众人眼前。
索雅安不自觉地又在摇头了。
她觉得太可怕,也太可笑。
她交付一切倾心相待的男子,居然不能称之为人。
此时明白一切也好。如果叶家祖孙二人不曾发难出手,如果他的计划成真,不管事情按照哪个方向发展,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面对这样的真相。
这是一定的。对人都能下狠手,对她这个影子、赝品,迟早有看厌了不想再敷衍的时候。
索雅安轻笑了一声,支撑着站起来,脚步虚浮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前,扯动沉重的铁锁链惊动狱卒。
等待期间,她看着自己已然是瘦骨嶙峋的手,轻声道:“这样也好。你就这样走到了末路,很好,也算是你有福。要不然,凭你这龌龊的品行,做官后迟早会瞒天过海地闯出大祸,到那种地步,你不是被一刀一刀剐了,就是点天灯。”
崔定初看向她,视线锋利,说出口的却是:“别再让我看到你。”
索雅安唇角动了动,也想笑了,“跟最扭曲的太监有得一比的畜生,谁又想看到你?”
崔定初额角的青筋开始跳动。
“对了,我服侍过太监,好几次呢。”崔定初知道索雅安的痛处在何处,索雅安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痛处,“说起来,你亲娘还不如我,瞧人谈论起来那份儿不屑,该是下等窑子的东西吧?应该也没少服侍太监,只是,我是陪他们喝酒说笑,她呢?”末尾的话,融入了讥诮的笑意,而且显得意味深长。
崔定初一阵气血上涌,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狱卒哼着小曲儿来了,打开门,把索雅安放出去,重又锁上。
就是在这一晚,索雅安碰壁而亡。
人们常说隔墙有耳,指的是要防范看不到的听窗跟儿的人。
崔定初早就到了绝路上,再没好运气眷顾,是以,他与索雅安说的那些话,被扶焰的手下听到,当夜如实复述给扶焰听。
阿四也在一旁,听完就掏了掏耳朵,嘀咕道:“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扶焰倒是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阿四请示道:“是不是得告诉叶大小姐?”顿了顿,纠结起来,“要告诉么?”
扶焰摇头,“没必要。”
听闻的一切,在他是有好处的:起码证明他的梦是可以成真的,这事情还算没诡异到家。而对于叶知许来说,那又算什么呢?
崔定初对她毫无情意,她心里还能好过些;崔定初要是心悦于她,她只能视为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