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究是答应了,但要她暂时守口如瓶,给他们时间想出不伤双方颜面的理由。
叶知许感激不已,可是到了第二天夜间,姑侄两个就从人变成恶鬼,与她彻底翻脸。
“要不是为着那笔银钱,谁耐烦常年唱宠着你的戏?你要是主动交出钱财,老老实实做个花架子,也就罢了。哪成想你并不是心思单纯的,那就别怪谁无情,被磋磨死也是你自找的!”崔氏如是说。
那一刻叶知许才明白,自己注定要做被蒙蔽的缺心眼儿的摇钱树,但凡打乱他们的如意算盘,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崔氏打算折辱她一阵后灭口,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恨意。
崔定初却有种被背叛了恼羞成怒的架势,坚持让她吃些苦头再安置到别院,囚做金丝雀。
天色不早了,室内光线愈发昏暗,丫鬟点亮明灯。
随着仓促的脚步声,崔夫人快步进门来。
叶知许循声望过去。
两女子容颜酷似,气韵不同。崔夫人雍容华贵,即使满怀心事,眉宇间也有着经年累积的精明世故;叶知许气质如兰,不见分毫风尘痕迹,高贵优雅与生俱来,眼波可柔媚可单纯,全在她心情。
崔夫人对叶知许稍作打量,径自走到她面前,跪倒在地,“求你把元哥儿还给我。只要你让我们母子团聚,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双手捧着递向前,“这是印信。当初你失去的那笔钱财,如今只多不少。几名大管事和以前一样,只认印信不认人,钱财已是你的囊中物。”
叶知许吩咐侍候在室内的丫鬟:“拿去交给妥当的人验看。若是真的,不需回来传话,容我与二位故人好生叙旧。”
丫鬟迟疑一下才奉命行事,退下时神色凄然。只是,无人留意她的悲喜。
“元哥儿在哪里?在不在这里?”崔夫人问道。
叶知许充耳未闻,鉴赏对象儿似的细瞧着对方,“我以为,你是长年累月戴面具,原来真与我有七分相似,余下的三分,修饰得很巧妙,手法不错。”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元哥儿?”
“你自以为是谁?”叶知许满眼好奇,“叶知许、崔夫人,还是——”
三番两次都是各说各话,崔夫人沉不住气了,恨意不受控制地到了眼底,“你怎能对小孩子下手?你说吧,到底还想要什么?”
“想要的,还真有。”叶知许目光转寒,“我祖父的命,能不能还我?”
崔夫人急切地道:“老太爷是暴病离世,与我无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天生的戏子。”叶知许毫不掩饰嫌恶之色。
崔夫人忍着火气起身,在崔定初身侧落座,一面盘算对策,一面盯着叶知许。
叶知许,也就是如今色艺双绝的名妓叶意迦。
意迦是叶知许的小字,成为名动江南的花魁之后,公然以知许为字,再加上样貌酷似,无法不让好事的人与崔定初的发妻联系起来,生出诸多揣测,再就开始翻一些旧账。
有两年了,崔夫人足不出户,不敢面对人们审视、狐疑的眼神。崔定初在官场也没少听善意的打趣、恶意的奚落。
被这样的钝刀子磨的太久,崔夫人怨恨起来,直至起了杀心,却不想……
崔定初在静默之中,没来由地觉得此间像是一座坟墓。太静了,静得让他心慌。他急于挣脱这种不安,对叶知许道:“元哥儿是无辜的,他离家近一年,我们已受尽折磨。眼下你不妨直说,想要我们怎样,才肯放了孩子。”
叶知许笑容玩味,“孩子最先是尊夫人藏了起来,她要利用官府之手把我除掉。”
崔定初震惊,缓缓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
崔夫人忙道:“她在挑拨离间,你怎能相信?”
叶知许顾自道:“所幸有贵人施与援手,帮我坐实了掳走孩子的罪行,让崔夫人失了备好的人证物证。也好,横竖你们也不能抚养孩子长大。”
“一派胡言!”崔夫人疾言厉色,“你污蔑我,害得我们夫妻离心,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叶知许投去轻蔑的一瞥,“崔定初是我宁可做妓.女也不肯委身的货色。你们夫妻情分如何,与我何干?”
崔夫人被噎得涨红了脸。
崔定初脸色愈发难看。
叶知许转头看一眼沙漏,“如果你们是我,到了今时今日,想怎样?”她看着崔夫人,“索雅安,你先说来听听?”
忽然被唤出真名实姓,崔夫人一呆。这是已经被封死的秘密,不该有人知晓的。
“我十二那年,你就找到了她,让她模仿我的言行举止。”叶知许望向崔定初,盯牢他,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扒皮抽筋,“先是救风尘,让下作之人的命途峰回路转;被退亲时逼良为娼,使得空中云辗作地上尘。如此扭曲的心思,真是世所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