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及笄了,性情还没定型,活泼内敛或直爽全在当日的心情、身边的事。
这样一个人,忽然开始不动声色地耍手段,在崔氏看来是不可能的。
叶老太爷不可能给宝贝孙女支这种招。他心里根本就没那些弯弯绕,一辈子都是直来直去的做派。
如果真有支招的人,会是谁?
近来汀兰苑并没出过什么事,崔氏着意安排的下人也没说过叶知许有什么异常。新过去当差的吴妈妈和经过老太爷的十个人,就算有心计,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叶知许的谋士。
最有可能的,是叶知许出门见的人。
应该就是这样。
只能是这样。
也就是说,她认为的小傻子,已经在有心人点拨之下,借助叶老太爷的疼爱之情,在身边筑起了阻人窥探的高墙。
崔氏深恨自己迟钝,一阵气血上涌。
“绿翡!”她声线尖锐,又有些发颤,“去请四表少爷!要快!”
绿翡应声出门,不消片刻就折回来,随她进门的,正是崔定初。
他眉宇间不复平时的温和内敛,透着阴郁阴鸷,语气近乎质问:“怎么会出了那种事?”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崔氏因为被侄子冒犯,也没好声气,“我要是在家,兴许还能拦下,把那个杀千刀的女道士撵出去,可我不是不在么?不是去给你传话了么?你这个孙女婿,人家很是瞧不上呢!”
崔定初轻吁出一口气,缓和了神色,解释道:“兴许您还没到家,我就听说了看手相的事儿,忙赶过来了。兹事体大,失了分寸,姑母勿怪。”
崔氏不置可否,说了先前的结论,“……如果不是外人作祟,那就只能是我们眼瞎,把狐狸错看成了兔子。”
崔定初有数日没见到叶知许了,有一刻的难以置信,但很快就收拾心情面对现实,斟酌着对策。
崔氏看他一眼,有意无意之间,开始推卸责任:“要说我迟钝,也行,可这几天来那丫头的每件事,我也都告诉你了。这大抵就是防不胜防吧。”那丫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任谁反应的过来?
崔定初沉默良久,道:“我要见她。”
崔氏无所谓,刚要唤人去请叶知许,就听他又道:
“明日上午,不论如何,我要见她,在外面。”
崔氏若有所觉,“到时要看你怎么让人传话了。我不好强令她去见你,于理不合。”
“但您可以帮我。”崔定初道,“明日做两手准备,也算是投石问路。”
“你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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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定初前来的事,叶知许只当不知情,请安时见到崔氏,道:“沈管事后天有时间,地方定在了悦来茶楼。”
“你辛苦了。”崔氏心里在用照妖镜看叶知许,一时觉得一如既往,一时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对,这叫一个煎熬。
叶知许见崔氏神色憔悴,当然晓得因何而起,一旁的叶知薇却一头雾水,问道:“娘这是怎么了?刚一回来就有烦心事?”
“怎么会。”崔氏勉强笑了笑,“只是陪嫁的宅子出了点麻烦事,我明日要赶早过去瞧瞧,一想就有些累。”
叶知许顺势起身道辞:“我就不在跟前儿让您劳神了。”
崔氏习惯性地道:“老太爷出去赴宴了,你要好好儿用饭,早些歇息。”
叶知许称是,踩着优雅从容的步子离开。
叶知薇房里没有小厨房,因而只要没事,就和崔氏一起用饭,这会儿坐在那里,没话找话:“大姐看手相的事,您听说没有?这样看,也不是斗越多命越好啊,大姐……”
崔氏冷不防被捅了肺管子,喝斥道:“给我闭嘴!”声音不高,但极为严厉。
叶知薇愣住,片刻后红了眼眶,逃一般出门而去。
崔氏懊悔不已,当下却实在没精力安抚解释。解释?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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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崔氏如昨日所言,一大早去了陪嫁的宅子。
叶知许在书房看璞玉斋近三个月的账册,是昨日沈诚特地要她带回来的。
瞧那意思,她要是做甩手当家他无所谓,但她要是肯学生意经便是再好不过。
她前世开过铺子,入股过一些生意,懂得不少做生意的门道。现在自是派不上用场,连看得懂账册都要准备好借口。
崔定初的贴身小厮来到叶府,带着一封崔定初的亲笔信。
回事处的人当即把信送到汀兰苑。
叶知许看了看。
言辞恳切委婉,充斥着关切之情。
崔定初说,这一阵没见,偶尔又听说她不舒坦,很是挂念。如今在人前相见或许多有不便,他本不想勉强,只是早就备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要当面赠给她才心安。此外,他所在的城外园中植有绿梅,煞是悦目,很想与她共赏。他等她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