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让身穿初秋衣衫的她瑟瑟发抖,只能更近地和谷晓星挤挨在一起。
但是虞凝霜心中火热,眼中精光更是聚能射线似的,直朝四壁的花岗岩切去,恨不得直接切了带走。
这真是泼天的富贵啊!
她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冰窖?
这座冰窖不仅墙砖砌得极厚实,距地面也起码四、五米深,极大地保证了恒温的状态。因此,就算要在黑暗中走下这百十来阶石阶,虞凝霜也毫无怨言。
只是此处确实是不见天日的暗,虞凝霜每一步探出去都小心翼翼。
走在最前的两个谢府奴仆倒是打着灯笼,然而他们平时取冰,估计也就两三人同行,实在没有给这么多人执灯照明的经验。
奴仆身后跟着谢辉,实话实说,谢辉已经把灯光遮去绝大半了,然后是并排紧挨着的虞凝霜和谷晓星,最后是严铄,以及欢乐跟来的陈小豆。
这么一条诡异的队伍,在寂静的冰窖石阶中缓慢下行。
当然,这个寂静不包括谢辉,他是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的。
仿佛不受冷气侵袭一样,他正骄傲地给众人介绍这冰窖。
虞凝霜分神听着,猛然脚下一滑,连带搀着她的谷晓星也重心不稳,两人惊叫着马上便要摔倒——
背后有一双手,牢牢稳住了虞凝霜。
她将将站定,蓦然回头撞进严铄的眼中。
两人本身身高的差距再加上一个台阶,让严铄看起来尤其颀长英拔。
虞凝霜低头,方觉他手指也长,手掌也大。一手按在她肩上,一手擎着她手臂,她几乎是被他握在手里,有暖意透过薄衫源源而来。
一瞬间,两人都无言。
虞凝霜忽地就想,原来脸再冷的人,这身子也是暖的。
“娘子,您没事罢?”谷晓星急切的关心打断虞凝霜的思绪。
这孩子终于也扑腾着站稳,正欲将扶着虞凝霜的手再紧紧,却听得严铄对她说,“莫扶着你家娘子了,且走她前面去。”
虽是家主发话,可谷晓星万事以虞凝霜为先,又觉得阿郎这是不体恤娘子,犹疑着并未放开虞凝霜。
但严铄这话其实没错。
石阶狭窄,稍有不慎,互相搀扶反成了互相推搡,倒不如各走各的。
于是虞凝霜也说了同样的话,谷晓星只能自己缓缓走到她前面。
如此,谢辉便被隔开,再看不见虞凝霜。
虽他也跟着连声问虞凝霜“有没有事?”,又频频回头,但到底,只能有些被动地、顺势被身后的谷晓星推着向前。
“内子无事。多谢挂心。”
回他的是严铄。
清冷的嗓音在这冰窖里回荡,如同激起一阵雪浪。
谢辉忽觉脊背发毛,不自觉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而虞凝霜仍在原处,自下往上回望严铄。
他收回了手,平视着前方虚空的黑暗,而后忽眼帘一落,静静看着她。
虞凝霜常埋怨严铄说话举止如冰,如今才发现他的瞳孔也如冰一般,凝着幽晦的晶光。
“走罢。”他说,“后面有我。”
虞凝霜点点头,重新迈步。
台阶模糊的轮廓映入她眼中,而她脑中,却仍有那一双冷冽深邃的眼睛闪过。
虞凝霜想不通严铄为什么要跟来。
方才谢辉在冷饮铺说了他家冰窖之事,对虞凝霜而言简直是喜从天降。
她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谢辉也是个急性子,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往这谢府而来。
结果严铄也要来。
虞凝霜觉着,以二人的协议婚姻,他总不可能是怕妻子红杏出墙。这样看来,他自己和谢辉说的那个理由就是真相了——
严铄说他要去谢府冰窖巡防一圈,以免其中有未形之患。
平日不便叨扰,今日正好跟着谢辉去。
谢辉听了,满脸问号。
他家这样的豪族壁垒森严,防守强固,哪里会有什么隐患?
“而且冰窖里能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这么问,谁知严铄立时反驳。
“庆禾六年,有贼盗十六人占城南落枫坡一废弃冰窖为巢,昼伏夜出,犯案无数。”
“百承三年,有岑氏兄弟二人暗藏于富贾卢良宅中冰窖。二人潜伏半月,满府数十人竟不能察,以致府中三名女眷接连遇害。”
“百承五年,陈国公府冰窖坍塌……”
严铄好像能这样说到地老天荒。
他言之有故,分条析理,谢辉被念怕了,自然再没有阻拦的理由。
说到底,巡逻京中人事,保这一方安宁,本也是严铄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