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真是能吃到她害怕。
可别撑死在她这铺子里了。
前头那一碗藕粉,都有小半碗实沉沉的坚果了,他怎么现在还吃得下这么多面?!
诚然,田忍冬这油素面做得十分美味。
光那面皮扯得就至臻完美,空嘴吃也吃得。虞凝霜就特别喜欢吃扯面,因为她觉得扯面有一种独特的生命力,制作者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如实反应在面皮的形态上——
有的地方扯得急了便稍薄,有的地方力气小了则稍厚,有的地方指肚多压了一下,就印下一个浅浅的小坑……手工扯出的面当然不可能是完全精密的均匀,但正是这些小小的“瑕疵”,使得这些面皮劲道如一行行跃动的乐谱,爽滑如漾起一层层褶皱的裙边。
这样好的宽面,又配宽汤。
其实关键就是那汤,酸辣开胃,鲜烫可口,油润而不肥腻,浓香而不杂乱。
虞凝霜是不太能吃辣的人,都没忍住一边被辣得斯哈斯哈,一边把汤全喝了。
谢辉更是越吃越过瘾。
宽面越嚼越香,既满浸了汤汁,又满托着佐料。哧溜一口进去,爽滑的面条与香辣的佐料在口腔中交缠,即使吃得满头大汗、舌尖发疼也根本停不下来。
吃到现在这副模样,连谢辉这惯没羞没臊之人,都隐隐觉出不好意思来了。
可他又觉得很有意思。
想他半个时辰前,横眉立目来兴师问罪;
结果半个时辰后,却在人家铺子里痛快淋漓地大吃特吃。
不仅如此,和他一起吃面的几人,分别是打小尊敬的长辈、两个没有印象的手下,以及三位年龄各异、萍水相逢的娘子。
真是奇怪的组合,谢辉不由得暗忖。
可美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将不同身份的人聚集在一起。只要我觉得好吃的东西,你也觉得好吃,那么就可以在顷刻之间拉近距离。
好在谢辉还算收敛,吃完六碗之后终于收了神通。
可他又不是白吃白喝来占人便宜的,便抹一把被辣到红肿的嘴唇,张口问道。
“虞掌柜,我吃这些藕粉和油素面总共多少钱?千万别和小爷客气,只管提!”
虞凝霜心想谁和你客气?
钱拿来吧你!
可她见仍在边上缩着手脚、拼命做着表情管理赔笑的吴徐二人,又灵光一现,做了个顺水人情。
“谢统领您吃了两碗藕粉。刚好,就当是我吴大哥和徐大哥一人请您吃了一碗,如何呢?”
藕粉确实是从给吴徐二人的藕粉里出的,这么说起来居然很有道理。
一碗藕粉也扯不到什么贿赂上官之嫌,倒更像是朋友或是熟人随手之善举,谢辉便大大方方应下,朝吴徐二人点点头。
“那便多谢二位了。”
吴二和徐力再一次惊呆了。
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每次来虞娘子这儿,都有奇遇。
现在,他们不仅是和谢统领同桌吃过饭的人了,居然还成了请他吃过饭的人!
“不、不用谢!”
“统领您喜欢就好。”
二人慌忙给谢辉的回礼之中,虞凝霜的极限操作还没结束。
“至于那些油素面嘛——”她拉长了音调,
“油素面都是忍冬姐做的,谢统领把钱直接给她就好。”
虞凝霜含笑的眼波澹澹,看向田忍冬。
“忍冬姐,那面多少钱一碗?”
这一回,再被虞凝霜推到人前的田忍冬没有犹豫,终于能坦然接受善意的帮助。
凭着多年开店练出的一双火眼金睛,各类基础食材价格烂熟于心,她马上给出了报价。
“油素面一碗十二文,您吃了六碗,算七十文就行。”
这油素面里没什么值钱的荤腥,但是各种配料丰富,分量也不小,十二文的价格可算是非常合理且实惠。
对谢辉来说更是微不足道。
他大手一挥应下,再往腰间一摸……结果只摸到自己一身光滑的铠甲。
啊,忘记带钱了。
谁让他是从练武场直接赶来的呢?
谢辉大窘。
“你们等着!等着啊——!”
留下一句威胁似的嘶吼,他疾风一般跑回家取钱去了。
宁国夫人瞧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直笑,只说这小子从小就冒冒失失。
虞凝霜陪着说笑几句,见宁国夫人脸上被辣出的红光还未消,便贴心地去准备解辣的饮子。
今日没有假酸浆做的现成凉粉,无法像上次一样做酒酿桂花冻。但是桂花蜜和酒酿还有不少库存,宁国夫人既喜欢这两者结合的味道,虞凝霜便想着,简简单单调一份桂花酒酿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