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到底,那些虞凝霜费心烹调的药膳都是为了母亲,可在她转弯抹角的这个小心机中,自己的参与却是必不可缺的。
她执他为棋,她以他为桥。
那些轻巧而无情的拿捏和踩踏,却让严铄恍惚着觉得自己真的与她攻守同盟,夫妻同心。
或许在她心中,自己的态度和意见……也是有那么几分重要的罢?
手中的莲藕排骨汤更好喝了,严铄意犹未尽,给自己又盛了一碗。
虞凝霜不知严铄的自我攻略进程,只觉得他今日胃口还挺不错的,平时很难见他连续吃哪一样菜肴。
看着香喷喷的汤,看着严铄的吃播,虞凝霜也难免嘴馋。
只是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肚子鼓鼓再装不下。
毕竟,为了尽快哄得田忍冬心情舒畅,虞凝霜可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那就是陪着她胡吃海喝。
这是多么舍己为人的伟大奉献!
虞凝霜看出田忍冬其实很爱美食。只是从前,她这份自然天性被繁琐的家务、拮据的经济以及抠门的丈夫压制,不得畅快。
而虞凝霜仍是那个观点——能吃是福。
只要还有胃口,这人问题就不大。
于是她变着法儿给田忍冬做好吃的,昼食也给她炖了莲藕排骨汤,加上谷晓星,她们仨吃光了整整一砂锅。又买了街上好几样零嘴儿,虞凝霜陪着田忍冬时刻不停地吃、吃、吃。
所以虞凝霜现下不太能吃得下去正餐,但是小甜品没关系呀!
因为甜品进的是另一个胃,是虚数空间,是量子之海……总之,多少都是吃得下的!
心随意动,虞凝霜当即起身,表示自己要去后厨寻摸些能甜嘴的吃食。
乘着愉快的心情浪潮,她还很客气地问了严铄,需不需要帮他顺手带点儿。
本来没指望严铄回应,结果他居然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地发问。
“家中……是否还有奶渣?”
虞凝霜略微一惊,不禁疑惑从不踏入后厨,也鲜少与仆从们交谈的严铄,怎么会知晓、会在意她特意给仆从们准备的奶渣?
无论如何,他这个提议倒很诱人,一时间勾得虞凝霜也想吃了。
她回一句“有的”,转身往后厨而去。
那罐精心制作保存的奶渣,所剩不多,只留个薄底。
卜大郎、武三娘等人对此深感不好意思,挠着头向虞凝霜认错。
“实在是这娘子做这奶渣太好吃了,我们嘴馋忍不住……”
本就是给他们做的,虞凝霜被逗得直笑,自然也不会怪罪。唯独觉得,将这仅存的硕果囫囵个儿吃掉太浪费了。
合该珍惜地品味一下。
虞凝霜眼珠一转,便叫卜大郎架起一个小砂锅……
不多时,她端着两个瓷碟回到了东厢。
那碟子小而略浅,盛装的食物有限,却是香气扑鼻。
严铄只见一层金灿灿的油脂中,半浸着不少柔嫩的白色块状,想来就是那“奶渣”了。
“这是‘煎奶渣’。”
虞凝霜正好解释,“把奶渣用酥油煎了一下。”
酥油也是现成的,所以这味小点做起来极快。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步骤,让奶渣将己身的香气更恣意地释放出来。
不仅如此,还添了别的风味。
虞凝霜加的是云南产的“合子糖”,也就是一种红糖。
因为开饮子铺的关系,她将市场上各种糖类都调查个遍,并越来越惊异于大宋这发达的制糖业。
四川的石蜜、江浙的乳糖、广东的糖霜……林林总总,挑得她花眼。其中那合子糖色泽赤中带黑,甘蔗香气浓郁,俨然就是红糖中的一等佳品,她就囤了不少。
正好,这煎奶渣要拌红糖,这便用上了。
粗粝的红糖粒化在了温热的酥油中。
酥油明金,红糖亮赤,都在缓缓流动。又因为质性和密度尽不相同,所以没有真正融合,像是两条纷乱的丝带互相缠绕,又像是异色的流沙,悠悠旋转着摄人魂魄。
严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瞧了那小碟很久。
说实话,于他而言,这甜品看起来过于甜腻了,但他还是开口品尝。
最先感受到的即是酥油浓郁的滋味。
它毕竟是牛乳中精华之精华,极其丰润、极其甜蜜,只要稍沾上那么一丁点儿,就是挥之不去的馥郁。
随后是甜。
古法制作的红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香气。明明当甘蔗时是清甜的、爽淡的,现在化身一袭红衣,便也热情起来,正在不甘地发力,免得被酥油抢去风头。
最后是酸。
一块奶渣在严铄口中被咀嚼、被融化。外层的滑,内侧的韧都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