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的花草、厅廊也不知是请谁设计的?
虞凝霜想, 等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宅院, 也一定要找个巧匠打造一方好天地。
跟着漫游的思绪, 虞凝霜慢悠悠摸到后厨,架起一小炭炉, 开始将她带来的砂锅老鸭汤文火加热。
那一头,陆家女眷们已然在门口严阵以待,一边互相整理着在疾走中扭皱的裙摆和衣襟。
陆家还没阔气到豢养奴仆,全靠两个短工和本家众妇里外扫洒忙碌。
每一旬宁国夫人莅临,她们都恨不得将屋顶瓦片都剥下来,片片刷洗一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等虞凝霜的老鸭汤再次微沸冒起细细气泡的时候,宁国夫人的牛车终于稳稳当当又走过三条街,抵达了陆家所在街口。
描金的车轮辐条如日轮般转动,熠熠生辉,轧轧生尘,好不气派。
这两头牛拉动的宽敞牛车可进不来这窄街,车夫唯有在街口停驻。
一位女使先下了车,而后将宁国夫人——凌玉章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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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脉象比上回稳了些。”
“有劳夫人了。民妇、民妇实在感激。”
宁国夫人只摇摇头示意陆伯母不需多言,放下她的手,又掀开她的里衣,仔细瞧起来。
陆伯母的腹部高高鼓起。这当然不是因为年愈五十的她又怀了身孕,而是肝病以致腹中积水胀如鼓,将衣衫都高高撑起。
陆伯母因儿子算个官身,可穿丝质的衣衫,此时便穿着一身靛蓝的薄丝里衣。
宁国夫人捻了捻那里衣,感其柔软清洁,是新洗过的。可陆伯母身上却有几片泛红,半是痱子半是褥疮。而她上一回来,分明还未见有褥疮。
衣衫易换,身躯难洁。
宁国夫人在心中慨叹摇头,看着屋中一众神色紧张异常忧虑、仿佛陆伯母是她们身生母亲的妇人们,不禁开口提点。
“照料病人要再细心些,勿只钻营表面。”
她自有威严,又敛容说得郑重,众人无不噤声。
唯有陆家三嫂活泛,赔笑连连称是,又一一列举家里哪些好东西都可着陆伯母,她又连着几日只睡三两个时辰云云。
可既已亲见实情,哪有兴趣听这些千篇一律的说辞?
宁国夫人寂然不言,看也不看众人,只唤了自家女使拿出笔墨,这便要新开一副药方。
忽地,她吸了吸鼻子。
与此同时,虞凝霜端着砂锅推门而入。
虞凝霜戏还特别多,还刻意装出了未料到屋中这么多人的样子,怯怯要退去。
陆十五娘也算是配合默契,飒亮一嗓子叫住她。
“可是给伯母炖的汤?都端过来了,便放下罢。”
虞凝霜便依言而行,而后站到了角落里。
她借着周围人掩护,暗中观察着宁国夫人。
只见老夫人衣饰可称精简,既没有环佩玲珑,也没有穿金戴银,甚至发髻间只有一支簪子。
可谁见那一支浓到滴翠的翡翠簪,不得在心里嘀咕一句“好富贵”?
虞凝霜不知其年纪,只是见那一头雪亮鹤发,便知这位宁国夫人起码有六、七十高寿。
此时她正伏案开方,但肩背笔直,毫无寻常老妪的佝偻之感。
只不过……虽然姿态端正,她倒是已经频频往砂锅看去。
虞凝霜暗笑,心道有门。
而陆十五娘已经适时盛了一碗老鸭汤,一边将陆伯母扶起来靠坐,一边和宁国夫人告罪。
“老夫人请见谅。伯母朝食没胃口,只吃了几口粥,那鸭汤给她垫垫肚子。”
“无妨。”
宁国夫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实际则又盯上了那碗老鸭汤。
这回她索性都不掩饰了,眼看着陆十五娘将其用瓷勺送到伯母嘴边。
陆伯母赶紧往后靠了靠,脸上写满了抗拒。
这什么乌漆嘛黑的东西就给她吃?!
她是个火爆脾气,兼之患了病身上不爽利,对照顾自己的女眷们不是责骂就是训诫,可以说是互相折磨。
再说她们哪里是真心照顾?每日三五人在她屋里,其实都在打盹儿或是打牌。
陆伯母心知她们表面对她百依百顺,暗地里却是怨声载道。
唯有每一回宁国夫人来看诊,她们又是心急如焚的模样了。
这会儿更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捞一碗汤出来,要展示展示自己的孝顺贤惠。
换做往常,陆伯母已经摔碗了。
然而当着宁国夫人的面,她又万不可如此,只能眼睛猛然一闭,喝了那一勺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