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忙紧攥那块衣料:“姑娘,别……”
“没事啊,”姜眠打理好,拉他坐在桌旁,仔细瞅瞅他的脸,笑了:“还好还好,没沾到水,出去不会有人看出什么。”
说到这她不放心,咬着下唇,“就是顾越已经看穿了,他来这一回,心里也不舒坦,不知道他会不会将你面容未损的事禀报皇上。”
宴云笺轻声道:“不会。”
“真的?”
“顾大人已有决断,不会与一个奴才为难,自降身份。此事他不会再插手了,”他顿一顿,说,“对不起。”
姜眠一下坐直:“干嘛说对不起?”
“我……”
“哎呀好了你不用说了,”忽然姜眠伸手抵住他嘴唇,语气带着笑意,却很认真,“还是听我说吧。这些话我原来没跟你说过,现在你不用再回和州亭,只在我身边,那我就要与你说个明白。”
她温热的指尖如花瓣般柔嫩,软软相触,却反而像长刀一路从喉咙口刮到心底。
“你没做错事情,不用说对不起。顾家要退亲也好,不待见我也罢,这都是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也许你觉得,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你,或者说,因为你的身份。但这是他们的目光与想法,是他们不能容人,而不是你的错处。”
宴云笺道:“今日之事,姑娘认为是他人不能……容人么?”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姜眠说到这一节,不自觉带了现代思维,“如果因为身份——哪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从来没有错。”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长大,说起这些比同龄的孩子通透很多,“别人轻视你的出身,已经是不应当,如果你顺承他们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不好,会让父母难过的。”
其实她年纪小,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是生长在新时代,在人人平等的思想下,随便说出什么都会在这个腐败陈朽的王朝闪闪发光。
宴云笺微微侧脸向窗外,额前的碎发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的暖光,像日暮时分的神祇,不食烟火的透明感。
他说:“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姜姑娘。”
姜眠眉眼微弯:“那我就做第一个呗,这世上这么多事,总要有人做第一个的。”
宴云笺低头,唇角轻牵微笑起来。
夕阳余晖中,他的笑容无双惊艳,如一幅静静的画卷。
姜眠喜欢看人笑,更何况是宴云笺这样笑起来姿容无双的养眼模样,仅仅是这样已经足以颠倒众生,不知他双目完好,那双眼睛顾盼流光该是一副怎样景象。
她犹豫了下,道:“宴云笺,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姑娘请问。”
“你……你的眼睛是生了什么病吗?”
她避重就轻,不提那个字,这份心思可怜又可爱,宴云笺温声说:“姑娘,我的眼睛已经瞎了。”
“会好的,”姜眠立刻道,“这都是暂时的,你别难过,我帮你想办法,你以后肯定会好的。”
历史真相如何她不知道,但从未有任何记载写过宴云笺眼睛有折损。
宴云笺面对着她,被遮住的双眼似有透视之感,仿佛被他望着一般。
姜眠看他满身清冷骨,坦坦荡荡,心中微微一动,说不上是虚还是什么,岔开话题,“宴云笺,我见你总是覆着眼睛的时候多些,为什么呀?”
宴云笺应了一声:“我的眼睛沾了毒,每见阳光……”
“见阳光会痛是不是?”
他迟疑,轻道:“嗯。”
相处这么多时,姜眠对宴云笺的性子也有点点了解,能让他低低应下一声的苦痛,那一定早已万般难熬。
她想也没想,立刻道:“那你现在快系上。”
“没关系,在室内好些。”
“那也系上。”
宴云笺只得照办。
姜眠凑近些瞅,他脸色尚可:“宴云笺,我以为你眼睛受伤只是……竟然还会一直疼?我要没问,你都不说么?那怎么办……”
找太医院没用,不会有太医敢治,她本想等姜重山回来,从他那请个好大夫给宴云笺医治,可现在他却要辛苦再熬。
她伸手碰宴云笺,又不太敢,只轻轻点了点他覆眼布带,“这是什么毒?”
宴云笺轻躲了下,摇头说:“不知。”
姜眠软声央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吧?你告诉我,我才能早点想办法。虽然我也能自己查,但是怕让人看出来,而且我查哪有你直接说快,你就要多遭罪了。”
宴云笺:“但……”
姜眠扯扯他袖口:“快说,说吧,不要但是、然而、可是这些。”
宴云笺却真的很难启齿。
他没预到她竟不依不饶追问至此,这不仅仅是说出一个答案,如果她只为满足好奇心,倒也罢了,此时此刻,他回答她的问题,就是一种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