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痛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
会有人跟着伤心。
这种话,简直比火还炽烈。
宴云笺静了静意,才稳住声线:“是……多谢高叔。”
“那从今儿以后,别自己把自己往外推。”
“是。”
高梓津笑着又重新半蹲下来,这回宴云笺虽身体僵硬,却没再那般反应强烈地阻止。
高梓津手仔细按宴云笺膝盖,嘴里还唠叨:“这种伤啊,就不能等。你既然已经行路不便,就不该硬撑着正常,应该尽早知会我才是,难不成一直让阿眠照看着你?阿眠是姑娘家,心细,等日后嫁了人,这满府的爷们,看谁还有这份心思。”
宴云笺沉静地垂着眼睛,默默不语。
姜眠不知道此刻情况,干脆和高梓津一样,整个人蹲下来,看着高梓津的手捏按宴云笺膝盖,手不自觉抓紧了轻薄绵柔的裙角。
“高叔,是不是二哥跪太久了?伤了骨头?”
“不是。”
“那是之前断骨时没养好,留下病根了?”
高梓津脸上的松快渐渐消失,愈发严肃。
“也不是。”
“久跪是小部分诱因,最根本的……”他顿了顿,语气沉沉:“是接骨时被人做了手脚。”
宴云笺心中一凛,面色却还平静:“高叔,当时接骨后我确认过一遍,骨头是直的。”
“我信,但这手法太巧妙了,莫说是你,即便我来查验,也未必能立刻觉察出这里的门道。最开始的确是直的骨,行路亦没什么,但随之断骨再生,关节会渐渐弯折,到最后,一双腿会面目全非。”
姜眠听的怒从心起:“为什么这么做?这么毒的手段,他们还是不是人?!”
宴云笺轻道:“阿眠,你别生气。”
怎能不生气呢?看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到底是焦急多一些,姜眠咬唇:“高叔,那眼下形状好不好治?会不会很遭罪?”
高梓津静了片刻,摇头:“治不了了。”
“骨已长死,没办法的。”
姜眠愣愣望着他。
宴云笺眉目却仍冷静沉着,苍劲的手掌慢慢下移,搁在膝盖上,按方才高梓津的手势捏了捏。
钻心的痛从骨缝中层层泛出来。
他眸光静,心间又添一笔新账。
“高叔,”宴云笺抬头,平和道:“曾经断骨的地方,打断重接,可行么。”
第38章 旌猎鸿蒙(一)
初秋风起, 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下来。
一封加急的军报自东南抵京。
“沈枫浒这将军当的好啊,一个月内,连失两城!这次一旦潞州失守, 便打开了我梁朝东南门户!他倒好,还有脸向朕来讨要援兵!”
皇帝高声怒骂,一把将折本掷出去, 摔在地上毁成两半。
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垂首不语——潞州是梁太祖打江山时的起源地,对梁朝国本来说意义非凡, 那本是易守难攻的贵地,一旦被燕夏得手,两国局势必巨大动荡。
众人静默间, 顾修远走出列:
“启禀皇上, 微臣认为,潞州至关重要, 一旦失守,民心动荡, 后果不堪设想,眼下应尽快应了晋城侯之请,增派援军一解东南危局困境。”
皇帝气息平了片刻:“沈枫浒近年有些畏首畏尾,不似从前的刚猛打法,但求一个稳。可燕夏换了个樊鹰将军, 擅长快战, 与他不对路子。”
顾修远听出门道来, 皇帝这是想换将军。
曾经沈枫浒年轻时有猛虎将军之称, 便说的是他用兵精猛,攻击甚烈, 常常令敌军闻风丧胆。近年来,不知是否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渐畏生死,在用兵布阵时,也开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这朝中武将甚多,能与燕夏一战的也能叫出几个,但若真想求稳妥必胜,那便只有一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思量在顾修远心中转了几转,终究没说。
直到皇帝先打破沉默:“不知镇国大将军有何见解?”
姜重山出列:“启禀皇上,末将常年驻守北境,对燕夏所知不多。战场情形复杂,差异悬殊,故而不敢妄言。”
皇帝点点头,挥一挥手示意他回去。
片刻后:“传朕的旨意,为晋城侯增设一万精兵,遣金吾营左右卫将军供他调派。务必守住潞州,夺回丰黎二城,如若有失,便叫他提头回京。”
早朝散后,皇帝将顾修远单独叫到御书房。
给顾修远赐了座,皇帝开门见山:“顾卿,你今日也听了,潞州形势之严峻,即便派兵增援,也未必一蹴而就。若将领指挥不当,不过徒耗军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