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吗?
烟荔困惑地眨眼,试探问:“我...让你讨厌了吗?”
他眼光微动,没说是没说不是,却朝她的方向稍微侧了侧脸。
难得遇上高手,烟荔只当他认生,兴致勃勃地坐到琴凳,双手搭在琴键上熟悉熟悉音色,“其实你刚才弹的那首我也会,是The Way I Still Love You吧。”女孩骄傲地昂首,“你听听?我弹的不会比你赖。”
曲毕,烟荔痛快许多,舒服许多,无形的压力都无影无踪,男生依旧站在原地,像尊雕像,对她敬而远之。烟荔感到挫败,自己虽然谈不上万人迷,但还不至于被人避如蛇蝎,望着他鼓了下脸,“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弹得太差你快吐了吗?”
女孩幽怨地按琴键。
“不是......”
他说得好轻。
烟荔又大胆放肆地瞅他,好看的脸蛋嘛谁都喜欢,怎么也看不腻,“那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再弹一次?我保证不打断!求求~”
他的内心像在剧烈斗争,最后还是妥协地坐到她身边,一尺远,少年的手生得漂亮,完全仙品,青筋也并不狰狞,烟荔如狼似虎地紧盯良久,直至他清咳。
黄昏的礼堂,两个灵魂得以碰撞。
烟荔情不自禁地小声鼓掌,他弹完快速缩回手,又想走,女孩拉住他,“我也送给你一首。”
曲子名叫Flower Dance。
花之舞。
长指如蝶游刃有余地翩飞,琴音华丽高亢,某种强烈的情感像种子快要冲破土壤,从此生生不息。
十年、二十年,他都忘不了少女明媚的眉眼和轻轻晃动的高马尾,如精灵蹦跳,她似迎着朝阳的花,永不枯败。
“人生应该热烈起舞。”
三模,烟荔的照片挂上了光荣榜。
她圆满了,拉着林颂词在照片前乐了好久,女生笑容灿灿,气质大方,那段时间几乎屠了表白墙所有的帖子,不过两三天后另一大瓜霸榜,便逐渐淡出视线,烟荔自己的新鲜感也消退了下去,她在二楼偶尔会瞥几眼,告示栏前也早已无人围观。
除了一个男生。
烟荔只记得他的背影,瘦瘦高高,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黑发利落,他总是会在她的照片前驻足很久很久,就他一个人,孤零零。
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少年背着单肩包,留恋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梧桐如盖的绿荫里。
她始终不知道他是谁。
严格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在誓师大会结束那晚。
烟荔没及时回寝室,去了操场闲逛,逛到一半发现饭卡落教室了,匆匆忙忙返回教学楼取,幸好有几间教室还亮着灯。
高一学生在一楼,都走空了,毕竟高一的晚自习结束时间早,除了一班的灯还亮着,烟荔取完饭卡下楼,经过后门,忍不住瞟了一眼。
他坐在后门的角落,烟荔压根没发现,抻着脖子左看右看,明明教室亮着灯怎么没人?而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拿笔划错题时她才发觉,烟荔记得他的脸,“是你?琴房的小哑巴!”
他不吱声,默然接受这个外号。
烟荔是一时口快,说完才觉得有些冒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应该不喜欢别人喊你哑巴吧。”
他说没关系。
烟荔纳罕他声音也好听,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男生侧眸打量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仿佛为她的到来而流光溢彩。少女问你怎么没有同桌呀?我们每个人都有同桌。
白炽灯光孤独一束落在他发旋,他握紧了笔壳,轻声:“没人愿意跟我坐。”
好可怜,被霸/凌了吗?
烟荔忿忿。
“是我的问题,我不会交朋友,不会跟别人聊天,”他垂敛眼皮,声音愈发低,“我有......自闭症。”
“谁说的!自闭症不是你这样!百分之七十的自闭症会智力发育迟缓,你能考进一中说明你不是,而且他们不大能察觉别人的存在,你能看到我吧,你还跟我说话呢,顶多算社恐,谁啊那么坏心眼骗你有自闭症?”
烟荔隐隐觉得他这个情况好熟悉,貌似在表白墙看到过,“高一一班......你是不是那个辜......我知道了,你同学骗你。”
“不是,”他说:“是我母亲。”
烟荔不明白他的母亲出于什么原因,又是如何做到,总之,应该从小就灌输类似思想,“你别信她的,你看你每天孤孤单单的,没有饭搭子,放学也没小伙伴一起回家,多冷清呀,你要一辈子一个人吗?你琴弹得好听,人长得也好看,成绩还棒,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很多很多人愿意跟你当朋友,也会有很多很多个像我一样的听众为你的琴技鼓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