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整整三万年,这一世代中的万象学宫无人能够飞升。”
沈宜酌神色复杂,望向对座女子时半是悔恨,半是不忍。不知是后悔当初没有自荐枕席、攀附所谓的顾道缘多些,还是疼惜风流俊逸、坚强不屈的自己更多一些。
顾一念背上一寒,连忙劝酒:“边喝边说吧,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大劫将至,我冒险渡飞升劫,死在了天雷之下。”
沈宜酌神色略淡,碧玉扳指亮了一瞬,一只古朴的雕银小盒递来,随意道:“喏,你的神器。”
纤手开启银盒,暗红的丝绒软垫上,静静躺着一只光泽莹润的白玉笔,神力大盛,应是她从前常用的神器。
“这支玉笔来自于上一次大劫,留存在万象学宫。飞升之时,我特地带上它,希望着能多一份庇护。”沈宜酌咬了咬牙,含恨道:“没成想,物似其主,生时它不护我,肉身死亡后却留我在天雷中足足待了一整日。”
“直到一日后,天雷忽然止息,天门洞开,而我竟以鬼体成仙。”
顾一念心虚垂眸,没敢说或许正是因为他带了这支玉笔,让天道想起曾忤逆于它的神女,降下的天雷才格外强烈,肉身死亡仍不止息,非要将他劈个魂飞魄散不可。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支玉笔,给他带来了转圜之机。
算了算时间,沈宜酌飞升之日,恰巧是她收回青玉小笔,短暂重归神位的那天……或许,天道放他飞升,正是为了给她送笔。
顾一念心中微叹,天道对她,当真说得上一句爱恨交织。
有着如此浓烈情感的天道竟决意断情,她一时愈发好奇,太古之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万象学宫建立之后,神人相得、欣欣向荣的人世是怎样触怒天道,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可惜上一位神主陨落了,不然,神器在哪,问问他就知道了。”沈宜酌神色遗憾,感叹:“万劫之人,简直就是行走的活化石。”
顾一念心头微动,深以为然。
神人与天道共执,之前她顾及着帝渊与天道的关系,不敢多问,唯恐牵累于他。如今,帝渊神格已失,是一个自由的玄仙,或许,那些问题也是时候找一个答案了。
耗了小半日,从沈宜酌住处出来时,天色已然见晚,西天如烧,灼灼艳艳的晚阳映出她身后孤单的倒影,顾一念忽觉寂寞。
实在是太安静了。
三千年的漫长时光,习惯了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叽叽喳喳,倒显得寻常的静晚格外冷清。
不过,914不是她的附属,她有自己的情志与意识,合该成为与她一样的个体。
想起午时书房中,帝渊执笔批阅,顾琢抱着914旁观学习的场景,她不禁失笑,不知为何有一种娇夫带娃的荒唐喜感。
书房灯烛恰好熄灭,心念微动,顾一念转瞬回到寝殿,轻抚着袖中银盒,思索着稍后的问题。
脚步声从远到近,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推门而入。
天色昏昏,殿内并未盏灯,帝渊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窗边独坐的人影。批了大半日奏章,他丝毫不减疲态,似乎心情颇好,勾起的唇角中满是兴味。
顾一念微蹙秀眉,有些许不解,口中道:“我有事想要问你。”
帝渊脚步一顿,闻声看来,笑意僵滞了一瞬,随即拢了拢衣袖,大步走来,面色如常地笑问:“何事?”
神人之感,不会错过那一瞬的不自然,顾一念愈发狐疑,试探道:“你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良久的沉默,上扬的唇角逐渐扯平,帝渊薄唇紧抿,在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念念莫气,我招。”
骨节分明的大手探进衣袖,一团接一团的淡蓝光点抖落而出,瞬间盈满了大半间寝殿。
光团旋转跳跃,在触到身躯的一刻自动播放,陌生的语句、劲爆的画面在识海中轮番上演。
更可怕的是,那不算宽大的袍袖竟如一个无底洞一般,源源不断的光团滚落而出,几乎要将他们二人整个淹没。
顾一念大惊失色,起身疾扑而来,一把按住他作乱的大手。
“别放了!收回去!”
她对高级宇宙中诞生的系统毫无办法,脑海中的画面仍在播放,气息微乱,满面绯红。
帝渊顺势环住她,满室淡蓝的荧光中,两副身躯紧紧相贴,薄薄的衣衫下,每一处的起伏与炙热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