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娘说,小哥哥五岁就能冬天出去洗衣服。”问丁胆怯,“她还说你被打被骂不哭不闹,比我好多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情的眼神辗转到了问荇身上。
问荇沉默了。
问家人不光是欺负之前那空壳子,还要逼着有七情六欲的活人不哭不闹给他们干活。
还真是符合问家人的性格。
良久后,问荇扯出笑:“她骗你的,这么说就是想逼你给她干活。”
“以后不可以信这种话,你想想,哥哥之前是傻子,她要你学傻子做事,让你好好的也做傻子,是不是很可恶?”
问丁似懂非懂点点头,露出笑来:“小哥哥现在不傻,太好了。”
“我听小哥哥的。”
问荇脸上维持着笑,可脊背不住发凉。
他总觉得有一堆肉麻的同情目光不减反增,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活生生把他和问丁当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
前几日新来的小伙计非常愧疚,他刚刚还在心里嘀咕为什么问荇不养自家亲妹妹,现在只想抽刚刚的自己两巴掌。
都是两个可怜人罢了。
问丁被几个女子给哄着带走,许掌柜把这群看热闹的伙计们都赶到前堂去干活,随后也眼带同情看向问荇。
问荇语塞。
又来了。
他后退半步,干笑道:“掌柜的,我真没问丁说得这么惨,小娃娃讲话没轻重。”
“我看孩子说话才最真,没那些弯弯绕绕。”
许掌柜瞪了他眼。
“算了,不提之前的事,你现在也算是熬过来了。”许曲江叹道,“天不负有心人呐。”
“问丁这孩子招人疼,我们会好好管着她,她要是怕那些皮猴一样招狗嫌的伙计,和姑娘们待在一起就好。”
“虽然我知道咱们这伙计都是好人,但我家有个哥哥,之前总对问丁有些不好的心思,所以我怕她……”
问荇说得含蓄,许掌柜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气得脸色铁青:“那是他亲妹妹,恶心人的禽兽!”
“你放心,在我们这哪个带把的敢摸她碰她跟着她,我保证不会让他好过。”
“多谢许掌柜了,我也会定期来看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和我来提。”
问荇最担心的事得以解决,除此之外,他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我请许掌柜待问丁安稳下来,不会像现在这般小心戒备人后,替她更个名字。”
“她已经记事了,更名是不是太晚了?”许曲江犹疑,如果现在更改名字,往后问丁还需要很长的适应时间。
“不晚,待到及笄了才晚。”
“到时候她顶着这名字,所有人都知道她爹娘盼着生弟弟才留了她,到时候不管要做什么,都要被不开眼的街坊议论。”
“要紧的是她不能总觉得自己是为了盼迎接谁才生出来的,给她挑个她想要的名字,这个名字只单单属于她。”
往后的日子,她要卸下名字里暗含的负担和羞耻,脱离草率又肮脏的缘由,勇敢又坦荡地活下去。
“我知道了。”
许掌柜重重点头:“还是你心思更细,放心,她这旧名用不过来年开春。”
“春节前后改,到时候正好辞旧迎新,我们开店经商的,还是要讨个好彩头。。”
“对了,你除夕的时候如果没约,要不要到醇香楼来,有些忙活生意回不去的伙计厨子会和我凑一桌吃年夜饭,不过得等到元日吃。”
别人阖家团聚的除夕,正是酒楼酒馆最忙的时候,他们就连年夜饭都得到正月初一才能开席。
“再看吧,掌柜的好意我先领了。”
问荇第一刻想到的是柳连鹊。
柳连鹊的魂魄暂时离不开家,他只顾及不能自己出来蹭饭,把柳连鹊孤零零扔在家里过大年夜。
“你是不是想着趁大过年的,又能去哪挣一笔了?”许曲江无奈,问荇似乎永远都很缺钱花,所以他误会了问荇。
他从问荇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只是问荇比他更加拼命。
“趁着岁数小千万顾及好身体,别和我当时一样,到了这岁数身上满是毛病,治都治不好。”
“掌柜身体硬朗,康健到百来岁不成问题。”
“你这孩子嘴甜得很,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许曲江看向窗外,神色惆怅了片刻,随后岔开话题:“不说我了,我都要成糟老头了,说说迎春宴。”
“我们今年要争柳家的迎春宴,你也不算是外人,我先同你透个底。”
迎春宴须等再过不到半月,柳家管事会和各个看得上的酒楼投递帖子,愿意去的酒楼就再等些时日让人上门评鉴。
往年操办这些的是柳连鹊,秉公办事的他为了避嫌,不会给自家私产投帖子,这也是许掌柜从来没动过迎春宴心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