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10)

“您说起‘往后余生’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多么自然,”阿加佩惊奇地感慨,“就好像它真的会发生似的。”

杰拉德问:“怎么,你不相信吗?”

阿加佩的笑容黯淡了些,他摇摇头:“这太荒唐了,我的大人。瞧瞧你,比国王都要威严的人物,又有什么必要去关注一个奴隶?”

杰拉德拨开他凌乱的额发,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睛,犹如凝视波光闪闪的海面。

“那就让这个来做见证吧,我的朋友,”他轻声说,“我知道,行动胜过百倍的言语。”

说完,他便将一个灼热的吻印在阿加佩的嘴唇上。

说来古怪,这个吻同时带给了他们奇异的体验——嘴唇胶合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也像是融合在一起了。真情实意的人战栗,虚情假意的人骇然,不知不觉中,当他们慢慢分开的时候,还陷在深沉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回神。

阿加佩气喘吁吁,恍惚地说:“我……我相信您。”

“……你应该,”杰拉德喃喃道,“是的,你应该相信我。”

两人彼此瞅着,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片刻之后,阿加佩仓促地说了晚安,杰拉德也一言不发,点头示意。这个迷幻的夜晚,古怪得像一辆突飞猛进的马车的夜晚,终于到了落幕之时。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在阿加佩心中,稀里糊涂的爱火就此燃烧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男孩,在尘世间颠沛流离的可怜虫,畸形的身体跟着扭曲了他的命运,在漫长的十九年里,他被迫成为一个胆小谨慎,唯唯诺诺的人。他的心思细腻,早早学会了看人的脸色行事,因为他必须要揣度那些有能力支配他的人的心情;不过,他并不多愁善感,因为这是给还有余力喘息的人准备的能力,命运如此沉重地压迫着他,伤感已经没有它的用处。

然而,一旦他拥有了自己的时间,有了思考的自由,他的思绪立刻就脱离了控制,令他心荡神驰起来。

“杰拉德爱我”“我应当警觉”“可是他爱我”“我是一个奴隶,要清楚自己的地位”……诸如此类,乱糟糟的想法不停在他心中飞旋,快要使他神志不清,无法自持,忘记现实的一切。这理应是十分危险的征兆,说明那个男人已经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影响力,可阿加佩浑然不觉,任由思想将他越带越远。

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每当他做好心理准备,告诫自己要“守着本分”,杰拉德就像能听见他心里的胡言乱语似的,立即便会敲开他的门,笑眯眯地邀请他出去。

于是,他的心理防线总会快速地被击溃。

在杰拉德身边,他笑得越来越多,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随意大胆。人们应当认识到一件事,那便是爱火一旦燃起,绝无法随随便便就熄灭。

面对杰拉德热烈的表白和亲吻,他的激情掺杂着绝望,阿加佩无可避免地想要回报,可他又能回报什么呢?冲动之下,他的手指挨近下颌,解开了第一颗扣子——这是他唯一知晓的报答方式——又心虚地停下。

阿加佩想起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他退缩了。

“怎么了?”杰拉德关切地问道。

“我……”他嘴唇张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杰拉德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说:“我们不用进展得那么快,是不是?这样就很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我还不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是感激居多,还是爱情居多,不过,我总能等到你真诚爱我的那一天的。”

阿加佩也幸福地微笑起来,在杰拉德的怀抱里,他闻到了混合着乳香与海风的清新气息。

“好。“他说。

杰拉德亲吻了一下他的发顶,低声道:“晚安,我最亲爱的。”

烛火熄灭了,阿加佩心中的星光却从此开始长盛不衰,几乎要点亮整个世界。

尽管杰拉德明确表达了宽解的意见,可关于他身体的秘密,依旧是卡在喉咙的一根鱼刺,刺痛难耐,不吐不快。杰拉德自然看出他的忧虑,接连几次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加佩苦想了几晚上,还是鼓起勇气,在散步时告诉了他这个不堪的事实。

“……我的父母抛弃我,我被卖到其他人手中,因为这个原因,也不能担当普通仆役的工作。”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您从此轻视我,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我也不会责怪您,我……”

听完他的陈述,杰拉德沉默了很久,阿加佩等待着他的发言,宛如死刑犯等候最后的审判。他等了又等,才听见杰拉德的叹息:“我为什么要轻视你,我的朋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吗?恰恰相反,我在各国间航行,所见所闻,都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我知道这世上就有各种奇异的怪事,其命运并不由它们自己决定,而是天生的不幸。所以,我要对你说,你为此吃尽了苦头,可这不是你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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