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内城里头却是已经热闹,江阁老的轿子走过, 底下的宫人便跪到了一大片。
“阁老真的是误会大了!没有您的命令, 我们哪里敢轻举妄动。”支支吾吾的又道一句:“茶馆那头去的人不少,三皇子还有江书少爷, 便是璟琛少爷他也……”
这夜太浓,像是熬不到天明。
明明是江家的少爷, 在这位江阁老心中, 却是大有不同。
便是这看似无波澜的内城,风便从来没有停过。江阁老问:“浙西日子,居正他和二皇子走的近?”
“那好像也看不出来, 我们少爷的心思最是难猜了, 阁老,您觉得呢?”
“他能放的下身段, 攀附攀附二皇子没什么不好。”冷风吹起老人厚重的官服, 他这一身走到如今这位置是不容易的, 便是到了七旬也从未体会过随心所欲, 他问:“他昨夜歇在哪里?”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 要不去问问江书少爷。他总是最知道不过的。”
低眉之间,已经是滔天的怒气:“这点事都做不好,留了你有什么用。”
又为了小辈的事情发了怒,便是这月算起来也有三回, 底下人不敢吱声。
“没用的东西。”江璟琛他就这么贪心,刚从外头回来, 就巴巴的往那女人跟前凑。江阁老皱着眉,沙哑的开了口:“甭和我说这些,听了头疼。”
他是为了自个儿的前程,这才服的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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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暮春也会下雪么?”
褚玲珑提一盏灯笼,抬眼望去,空中飘着雪白的飞絮,缠绵悱恻,落到她伸出的手掌心里。
墨子抱着油纸伞,跟在廊檐下头,“夫人,那是柳絮,不是雪。”
要说是江璟琛贴身的书童,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这一声夫人叫的是无比的顺畅。
“今日茶馆歇息一天,夫人要不要去哪处走走?”
最好是不要的,江璟琛临出门前嘱咐墨子要将褚玲珑留在宅子里。他今日是去了宫里,不到夜幕是回不来的,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连个捞人的机会都没有。
那女人勾着唇角,问了一声:“我想去一趟渡口。”
墨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到渡口,能有什么人等着她,脚指头想下也能猜得出来。墨子好说歹说把人揽住了,但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江付的管事来了一趟,请褚玲珑过去。
江府是门前清贵,寻常亲戚都是入不了门的。
江大奶奶要见她,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临哥儿来的却是多,像是来了自己家里一样。也不吵闹,大大的黑眼珠子静静的瞧着四周。江大奶奶面色不太和善:“你便是同书哥儿一道做生意的?”
褚玲珑抬头去望:“多谢了江公子照应,茶馆才能开的起来。”
江大奶奶冷哼一声,让身边婆子拿出一沓的银票,到了那女人跟前:“这茶馆,你也别开了,拿了银票就离开京城。”
她抱着孩子,轻轻的拍他的背脊:“离开京城,我自然是肯的,就不知道,江公子放不放人?”
“书哥儿和公主是青梅竹马的情意,难道还为了你这个妇人,坏了一桩好姻缘!”
那江璟琛真不是个东西,他做的龌龊,还要江书背,总不能以为临哥儿是江书在外头生的私生子罢。八九不离十了,把人哄得团团转的本事,江璟琛是一等一的拿手。
可是关乎自己的利益,总是要计较一个高低。
更何况,如江大奶奶所言,江书的婚事又不是娶的寻常人家的女儿。
褚玲珑低着头嘲讽的一笑,她便是想见兄弟反目的戏码。
那婆子却像是要来做说客般,走近几步,同褚玲珑低语:“姑娘不是最喜欢银子么,天上掉下来的,还不快些放在衣袖里收好。说起来,我们江府是很仁厚的了,放在外头早就找几个力气的仆人拿棍子打死了。”
褚玲珑便当是没有听明白,不摇头,也不肯点头。
临哥儿倒是极讨厌这个婆子,不许她靠近,张着嘴,哇啦哇啦的似乎要说出些话来。
江大奶奶咳嗽一声,带了几分沉重:“这些银票也不是那么好拿,记得把孩子留下来。”
褚玲珑道:“江大奶奶您可知道,杨柳胡同还住着一位姓李的姑娘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非得知道不可么!”江大奶奶面上一沉,又问:“那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