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想,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如此灭世的大阵,力量骇人,魂魄在其中,便是源源不断地被汲取,哪怕是上古真神,亦难以为继。
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耗干了。
可是,为什么?
她抬手,缓缓触上铁链。用咒术铸成的锁链冰凉,哪怕只是轻轻一碰,疼痛也钻心剜骨。
“这同归阵,不是你甘愿布下的,对吗?”
眼前的人怔了怔,眸中泛起很温柔的光。
“你信我?”
“你快些说,我支撑不了太久了。”
“好,你过来。”
她一步上前。
属于这片魂魄的记忆,蓦然打入她的眉心。
她只觉身体一轻,连周身难忍的剧痛,都短暂地平息了。她被云雾包裹着,坠入一片光明处。
定睛看时,眼前仍是霁晓。
许多年前的霁晓,安详打坐在莲花台上,身周光华流转,灵力交织,神态却极宁静,极从容。仿佛布下如此宏大的阵法,于他亦不过寻常。
他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响,并未回头,只道:“你来了?”
来人是天帝。
与梵音后来熟悉的模样相比,此时的她要年轻乖巧许多,头戴花冠的模样尚嫌稚嫩,谈吐亦很规矩。
“师祖已在此七七四十九日了,您如此辛苦,弟子心中实在不安。”
“无妨。”霁晓温声道,“多少年来,三界清浊不一,独我天界适宜修行,而凡人庸碌蹉跎,妖魔更无光景可盼,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我心中常感不安。”
“那一日,我偶得了这颗纯青琉璃心,便想到可以它布下阵法,调和灵气,使六道众生,皆可修向正道。如此世间,想必会比如今好上许多。”
“创世之光辉,本应恩泽万物。你说,此阵若名为同光,如何?”
天帝只失神了一瞬,便垂下眼去,十足恭敬。
“师祖慈悲仁厚,我以为此名甚好。”
霁晓脸上微微带笑,神色欣慰。
“你是个很出色的孩子。我并无意掌管天界,这个天帝的位置交由你来坐,我很放心。只望你不忘本心,既身为神明,便要善待……”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因为面目乖巧的弟子,于他身后猝然出手。他毫无防备,一口鲜血猛然涌出,溅落在衣襟上,星星点点。
“爹爹!”梵音大惊,本能地挥剑相护。
长剑准确地割过天帝的咽喉,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回忆里的一切,不能被她左右半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霁晓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凡动念起阵,直到阵法落成前,布阵者全身罩门大开,毫不设防,即便是一幼童,也能置其于死地。故而需要护法,闲人一概不得近前。
可天帝是他的弟子。
他不曾防她。
他只能任凭自己的一片魂魄,被硬生生地剜出,再被咒术凝成的锁链捆得结结实实,投入阵中。
他并不发怒,亦不问为什么,只目光痛心且悲悯。
天帝在那样的注视下,也不免畏缩,片刻后却又换上阴鸷神情。
“师祖的道,与我不同。天界灵气丰沛,乃是无上恩泽,何须让与他人半分。这六道众生,合该顶礼膜拜,以天界为尊,以我为主。”
“但我还是要多谢师祖,费尽心血,布下此阵,倒是于我平添许多方便。”
说话间,她的法力直扑阵中而去。
原本金光明净的大阵,顷刻间染上层层阴云,煞气翻涌。
差一厘,谬万里。
“此阵的名字,也须改改,便名为同归,如何?”
她双目森森,笑意冰冷。
“你的一片魂魄,会替本帝守着此阵,保得三界万万年太平。若是哪一日,有人胆敢动到本帝头上,大阵一开,三界都要与我陪葬。”
“即便是你,如今也无力抗衡了。所以……”
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他咽喉。
“师祖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霁晓合了合眼。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于是喉头上的手瞬间用了力,扼得他忍不住现出痛苦神色。
“那颗纯青琉璃心呢?给我!”
“没有了。”
他一连低咳了许多声,神色却平静。
“已经安放在阵眼中了。”
“你敢蒙骗本帝!”
“你是我教出来的弟子,难道不知,今日已是第四十九日,本该是大阵落成之时,万事皆已齐备。你若早些问我讨要,我倒还能给你。”
他淡淡笑了一笑。
“假使你真的那样在意,到阵开之日,去取便是。”
那自然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