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把头埋在了膝间默默不语。但他跟前的地上,很快聚集起了一滩水渍,越来越大,很快晕染开。
“另外,左少卿的提议也没甚不妥。”嵇崇涧道:“这事儿是我允了的。但凡出甚岔子,那过错也在我这个做决定的人身上,与你们无关。”
方峦进猛地站起来朝前踉跄一步:“太……”
嵇崇涧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你们既是我带来的,有甚过错也都是我担着,你们放心行事便可。”嵇崇涧朝众人颔首示意:“莫要因为一时半刻的意外而过于自责,一旦那般了,往后做事的时候未免会畏畏缩缩。而我,素来不喜畏缩胆怯的人,你们是知道的。”
梁玉忽而放声大哭。
王庆海拍着他的肩膀:“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方峦进紧紧咬着后牙努力让眼泪不落下来。
他躬身揖礼把身子弯得极低,再抬头,面露坚毅。“公子的话我都记住了。”他道:“必不负公子所托。”
午思慢慢地喝着水,好半晌清了清喉咙,这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刚才听到有人葬身火海后,她浑身仿佛被烧了似的疼痛难忍。满天火光仿佛如血的晚霞,映照着她的天空和四周,将她团团围住。
她一时间就像是梦魇住了,动不得说不出,整个人宛若雕塑般立在那儿毫无知觉。
还是太子殿下轻轻揽了下她的肩,她才骤然回神。却像是坠入冰窟浑身透凉,心里透着莫名的凄苦,说不出道不明。
再然后便是短暂的失声。如今喝了水方才缓过劲来。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看好两个人。”她的声音就像是被粗粝的砂子碾磨过,嘶哑难听:“曹学文和包杰。”
“对!”于晟霞忽拍大腿站了起来,高高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怎么把他们俩给忘了!”她拉了拉身边夫君的衣裳:“走,我们找人看住这俩家伙去!”
傅荣添十分坚定:“你先去吧,我得守在这里,免得再出意外。”
那些银子就藏在这些柱子里,数量颇大,而傅家军熬了这么久已经身心疲累,恐是没法顾全它们,他得亲自守着才会放心。
现在还不是把银子取出来的好时机。取出来也没法完全看好它们——卫所和衙门的人在旁瞧着,卫所虎视眈眈,衙门的人良莠不齐恐会见钱眼开再出乱子。
必须依着太子殿下的吩咐,等军里的人来了再由北疆的将士帮忙取出,不然有人趁机作乱的话,挡也挡不住。
傅荣添决定好了,在北疆将士到来之前,谁也甭想让他出屋!
于晟霞气得跺脚,倒也理解夫君的想法,扭头往外行:“你不去我去。”
“将军夫人。”王庆海赶忙叫住她:“您牵连其中,过去也不方便,倒不如让林知府派了人帮忙看守他们。”
自打京城的贵人们来后,林知府和马知县两人也就未再离开过破庙回到良槐县或者奉原府了,一直守在这儿,与衙吏们同吃同睡。
今晚,他们还命卫所的人和镖局的人也睡在了外头,把屋子留给傅家军与京城贵人们,说是相信傅家军没做贪污军饷的事,所以这样做。
掌灯时分王庆海曾请了林、马二人到屋里歇着,二人不肯,只说:“我们身为父母官,却害得诸位在我们辖区内丢失了军饷,实在罪责重大。若我们还如没事人一般地和诸位睡在屋里,心中实在难安。”
现在二人正在外面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睡着。
其实林、马的想法,京中诸人倒也能够理解。之前京城没人过来管事的时候,他们算是这儿主事的,即便傅家人官职高却有错在身,这二人行事自然没太多的顾忌。
可现在来了个大理石少卿,又有王庆海说自己曾向林知府暗中表明身份,那么林、马二人的此般做派便能解释得通了。
曹学文被捆绑着丢在马车上,身上的皮外伤上过药了没甚大碍。包杰则和其他留在这儿的镖师们一起睡着,现在可能已经被吵醒。
如今大理寺卿说要让林知府派人去看着曹学文和包杰,想来林知府不会不肯的,而且会做得妥妥帖帖尽量不留任何的错漏。
方峦进便道:“那我和林旭士说去!”转身出了屋子。
只是他刚离开须臾功夫就折转回来。
摇曳的灯影下,左少卿大人五官紧绷着,大跨着步子跑到太子殿下跟前骤然停住,轻声说:“他们回来了,还带了个马车来。”瞥一眼梁玉,他努力把声音再压低了些:“闻着有很大的焦味,恐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