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云霏的话,若微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走至窗前,凝望着长安宫阙的方向, 喃喃道, “你现在是生气更多……还是难过更多呢?”
她静静想了片刻, 忽然听见云霏开口了, “娘子,”她的声音有些不安,“您说……陛下, 陛下他,会发现我们吗?”
若微沉默了许久,说,“按照他的性子, 不找到我, 是绝不会罢休的。”
云霏神色慌张起来。
“除非, ”若微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觉得我死了。”
云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让他以为,”若微的声音哽了哽,没有把这句话说下去,而是道, “所以那日以后,我们才逐渐瞧不到追兵了……”
云霏也沉默下来。
若微眼中泛起泪光,但她还是微笑道, “或许这一次, 是老天真的在帮我呢。”
云霏不由得低低啜泣起来,不欲惹若微难过。又连忙止住眼泪。
“好了, 不说这些了。”若微道,“到时辰了,我们去看看静亭法师吧。”
若微这次能在玄云观安顿下来,全赖于静亭法师的襄助。
静亭法师,是玄云观的主人,中宗朝的许淑妃。当年,中宗后宫倾轧激烈,淑妃对自幼丧母的先帝有恩,先帝登基后,亦投桃报李,对淑妃颇为礼遇。只是淑妃厌倦了宫廷纷争,自请出宫为中宗祈福,先帝自然应允,于是便在长安城一处荒山建起玄云观,许淑妃就此隐居起来。
当日,若微与云霏走了许久,看到前方有一座闪着烛火,灯光朦胧的道观,便想过去讨一碗水喝。不料,才刚刚进去,便有一位仙风道骨的女冠走了出来,她约莫四十许人,看上去仍旧风姿动人。她打量了若微片刻,徐徐问她,“可是从宫里出的?”
若微猛地一惊,拿不准眼前人的身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孩子,别怕。”女冠慈眉善目道,“宫里出了大事,我在这里也有所耳闻…逃出来,捡得一条命,是好事。”
若微含糊地应了,女冠看着她们喝了水,就让她们先去歇息,明日再细说。
第二日,她们去拜见观主人。女冠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询问若微的来历。
若微犹豫了片刻,只称自己是掖庭中的良家子,自苏州来,还未见得天颜,叛军便破了太极宫……她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与侍女一同逃了出来。
静亭法师听完,自然是叹息不停,只叫若微先在观中住下,日后如何,待长安局势平稳了再说。
若微连忙应下,又道谢不迭。
此刻,若微走进斋室时,静亭法师正在默念《功课经》。
若微安静地等她念完。
终于,静亭法师念完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了若微,而后微笑道,“你来了。”
若微放下了手中的斋饭,“我来给您送吃食。”
静亭法师叫若微坐下,道,“还不饿呢,先放一旁,我们说会话。”
若微当然无有不应。
静亭法师坐在窗边,迎面感受了会凉风,道:“新帝已然登基,长安想必是安定下来了……也不知你有何打算?”
若微许久未出声。
“我亦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静亭法师慈蔼望着她,“你心里想什么,与我直说就是。”
“我……我也不想瞒您了,”若微叹口气,“说实话,我,我并不想回宫。”
“我还以为,所有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都想入宫搏一场富贵。”静亭法师不由得一愣,“是我想差了。”
若微低着头,“您便当我没出息吧。”
“怎么如此说。”静亭法师微微嗔她,“你这样的,才能活得长长久久。”她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怅然道,“当年,与我一同入宫的,就只剩下我了。而我的一生,也几乎断送在里头了……”她一下流出泪来。
若微一愣,还欲出言安慰,静亭法师却又开口了,“你不欲回宫,那想做什么呢?要和我一样做女冠吗?”
若微轻轻点了点头。
“你真的想好了吗?”静亭法师还是想劝劝她,“当年我入宫时,中宗陛下都已过不惑之年了。可你们不同,你们赶上了好时候,今上方方践祚,又加冠不久,后宫如此空虚……”静亭法师无比惋惜地看着她,“况且,你生的如此貌美……我虽无能,但让你重新回到宫中,还是做的到的。”
若微静静地听着,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静亭法师叹道,“留在这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