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洪流中,他们成了被落在后面石子。这些东西,天底下的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但没有谁像他一样,一下子扯掉这王朝的的遮羞布,撕向那些大人们的面皮。
她想,她真该狠狠斥责他,难道要一次两次摔在同一个地方么?他难道不明白这世间有太多事,便是能做也不能说么?
他开办学校,竟是想讲这样的东西么?
但是……秦纾又想。这天底下若没有他这样的人,没有将大不敬言论嚷嚷出来,直至振臂一呼便能有人相应的傻子……
女人到现在也该被关在家中,她一介商人也该对天子诚惶诚恐、三跪九叩。日月轮转、祖宗礼法再过千百年还是那个样子。
她当真想要如此么?
一只火苗,或许会被大浪吞没,也或许能点燃枯草而成燎原之势。尽管她擅长权衡利弊,可她不愿拦他。
秦纾破罐子破摔的想,就这样吧!她总能护住他。大不了她也投江湖去,教皇帝也管不得。凭她的身家和本领,在哪里都是不愁钱的。
她想着想着,胸腔里便升出了一腔豪情来。
她将那张纸原样放回去,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又从桌上捡起两本书,略翻了翻,而后啪一下扔回桌子上。
“越给他收拾越烦,多大个人了,东西还乱的没法要。”
秦纾转过身,笑着对几个侍女开口。“不惯他这毛病,你们以后也不准帮他,他自个儿的东西就教他自己归置好了。”
第54章
满屋子的烟呛得直有些刺眼, 不过在座诸人都是惯熟的,倒也可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恰似蓬莱仙境,云雾霭霭。
秦纾酒杯刚空, 便有一人躬身上前, 为她倒满了酒。她抬眼一瞧,这人也是京城生意场中的老面孔。
他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 有几个窑厂, 从前给宫里烧香脂瓶。可如今上头换了圣人娘娘, 只怕宫中也无人再记得他家瓷,丢了贡瓷的称号,这段时日正四处求托。
“秦老板, 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啊,我这不成器的……老了, 老了啊……”
这人点头哈腰的过来祝酒,也不知喝了多少, 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跟我过来。”
秦纾叹了一声, 端着酒杯站起身,引着他在个一手挟菜, 一手拿烟杆的老人面前坐下。
这老人是管宫中营造采买的吏员,改朝换代也没离了这肥差,不说本事能通天,也实不可小觑。
老吏见了秦纾先招呼起来。
“秦老板尝尝这烟丝?打辽东来的,味醇得很。”
既是来为人牵线搭桥的, 秦纾便不推脱, 也教金坠儿取来只烟枪。
她拿烟枪的姿态很是娴熟, 对烟丝也了解。
辽东烟丝烈的很,除那边本地人, 老烟枪也不太抽。秦纾前几次见这老吏,他抽的也是旁的。
秦纾笑了笑,抽了两口,便将烟枪撂在一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相问。
“三哥是遇上什么烦难事了?抽这么浓的烟。我那儿新到了些桂阳金叶,明日教人给三哥送去。”
老吏叹了口气,又咂了口烟。
他手指了指上面,意思是圣天子。
“主子们搬进了新家,使不着的厂子想卖出去几个,这事落我手里了。我也不瞒你们,都是破铜烂铁。”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缺钱。这不,让他想法儿换些钱来。
前朝时候闹腾过一阵子改革,倒是留了些厂子下来。不过往外卖的自然都是亏空已久,烂的拾不起来的。
这情况用不着瞒着这些商贾,替官家做生意卖的是面子,不用管东西好坏。
“刘大人,刘大人,小的愿替您分忧!
那瓷器商人听到这儿忙开口出声。
哪儿来的愣头青,没个分寸。老吏皱了皱眉。
“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虽说是身份有别,相交也讲究个你好我好,这些厂子你们要使不着,我能硬塞给你们么!”
老吏拿烟枪敲了敲桌子,斜睨了瓷器商人一眼,同秦纾说话。
“秦老板,这人谁啊?”
“您别生气,他这人净对着瓷窑人都傻了,不会说话,心意却难得。”秦纾笑了笑,慢慢给老吏倒酒。
“咱们京瓷有家‘薄如纸’,就是他的窑厂。去年宫里娘娘们还夸呢,明个儿也烦劳您给瞧瞧?看看能不能上台面。”
老吏拉长声哦了一下,明白了这人来意。他们这些人啊,不怕别人有所求,无缘无故贴上来的热脸才瘆得慌呢。
“这样。”老吏又咂了两口烟,挟几筷子熊掌鹿筋,没急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