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里!”
沈铮却抬起头来,指向屋顶。这间阁楼屋顶不是木质,而是嵌了大块玻璃。幽蓝夜幕中,万千星子一览无余。
星辉散落下来,落在两人瞳孔中,落在两人肩上。
“真漂亮。”沈铮惊叹出声。他抿着唇笑起来,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是那样满足。
秦纾也仰头看着天空,她有许久不曾这样抬头看过星空了。这些年来诸事缠身,她早就忘了儿时的梦想。
她曾想过做个天文学家。是的,天文学家,这个有点西洋的叫法。
幼年的她数次在海上航行,黑压压的天幕中,大海掀起惊涛白浪,像是要把樯橹拍断。她立在甲板上,抓着系在船舷上的麻绳,随着风浪东摇西晃。
罗盘的指针也随着船头乱转,只有北斗七星牢牢挂在夜幕上,指引着归家的方向。抬头看,天河璀璨。
那时候……她很喜欢星星,想探索星星的一切奥秘。父亲也宠爱她,不计造价为她修了这座观星楼。
就像她给身边的侍女起名玉钏儿、金坠儿一样,她也有过有人疼宠,想法天马行空、闲情无数的少女时光。
不过到现在,她是个商人,也只能是个商人了。
可她自己都已经忘记的梦想,还有人记得……
她看向沈铮,他也恰好看过来。笑得仍是那样一团天真稚气,一双眼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熠熠闪着光。
第50章
秦纾立在一间二进的宅子门前。
这宅子很旧, 门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色。院墙也矮,庭院里木兰树的枝杈探出来, 冬日里掉光了叶子, 在薄雾的清晨,黑黢黢的支在那里。
她走上前, 叩了叩门。
门房里的老叟慢悠悠的应声, 见是她, 便省了通禀,打开门让她进去。
宅子里只有这么一位老仆人,秦纾径直走进去, 顺手在庖屋里拎了一壶热茶,提着去寻沈铮。
冬日的天气总是一副灰蒙蒙的色泽, 沈铮立在廊前,一身梅子青色的衫子, 像是在博古架上孤零零摆放了数百年的青瓷, 冷冷清清、光华内敛。
这衣服衬得他更像一尊玉人,但秦纾还是喜欢他穿银红, 满是少年神气。
“你这趟出海顺利么?”
“我听说你病了,如今好些了么?”
两人一同开口。
“我没事了。”沈铮低声回话,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了。
秦纾给两人倒了热茶,递给他, 坐在廊前的栏杆上, 把玩着手里的素瓷杯子。
“我是出去惯了的, 有什么可担心的。这次我得了一批鹦鹉螺,成色很好。准备嵌上宝石, 做成杯子往西洋卖。回头给你送一套过来,也帮我瞧瞧好不好看。”
“不必了。”沈铮忽然开口。
“你……以后也不要总是来此了。若是被旁人看到你同个阉人来往,误你声名。”
秦纾注视着沈铮,又开口。
“沈铮,你从前从不以阉人自居的。”
两人自少年相识,对彼此实在称得上一句熟知。
沈铮从小读书,入了宫也依旧读书。他同那些被割了命根子,就把钱与权当成新的命根子的阉人不一样。他只当自己是个受了腐刑的读书人。
“可我就是个阉人……”沈铮垂下眼。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要散在了风里。
“发生了什么事?谁同你说了什么?”秦纾问他。
沈铮又不说话了。只看着墙角的几株竹子在风里颤动,萧萧瑟瑟。
秦纾心底升起一股气来,她忽然笑了一声。
“沈铮,我不来了也好。反正我在哪儿都有宅子,也不必次次都回京里。你说我以后多久回来一次为好?一年如何?总归你不得出京,以后怕是很难见了。”
听了这话,沈铮猛得抬头看向她,不敢信她当真这般狠心。他依旧不说话,面色却惨白下去,仿佛地上的新雪。
“沈铮。”秦纾看着他的模样,语调缓了下来,轻轻笑了一下。“你既舍不得我,又何苦说那些话。”
“我一个女人在外面做生意,还怕什么名声不好。何况世人皆知你清名,又如何误我?”
她走上前,伸手触了触他眼角。泪水在他眼睛里打着转,偏又不肯落下来,像是含着几颗小水晶。
她掖去那几颗小水晶,目光注视着他。“我听到了,你在心里说你想要我来。是么?”
“回神啦!回神啦!我唤了你好几声了,你做什么不理我。”
沈铮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见她还是没反应,很不满的叫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