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在心内艰难地组织措辞,要是让长公主知道她今日进宫其实是为了别的事情,长公主肯定又要去问她爹是否应允。
“竹隐如今也大了,总不能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合该跟着母亲去好好拜谢才是。”薛竹隐说道,“我听说舅母喜欢红宝石,专门找工匠打造了一套首饰,想献给舅母。”
长公主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眉:“你倒是有心,那就跟着我进宫吧。”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出发了,太阳很大,薛竹隐为长公主小心翼翼地撑着凉伞。
到了马车上,两人对坐无言。长公主宁愿目视前方的空气也不愿意和她说话聊天。
薛竹隐忍不住问:“我成婚两月有余,母亲从不来顾府看我,我回门那日母亲也不在,母亲难道不想知道我成婚之后过得怎么样吗?”
“你向来懂事,知道如何自处,想来不需要我操心。”长公主面色平静,答得敷衍。
“我有一事想问母亲很久了。”
“你说。”
“我观察别人家的父母,但凡夫妻和睦恩爱的,孩子也会感受到父母的爱,可为什么您深爱父亲,对我却漠不关心?”
“比起别人家的女儿,你已经得到很多了,没有得到的,也不要去计较。”
薛竹隐面上不动声色,指甲却深深嵌入坐垫套里,她生平引以为豪的敏捷思维和尖牙利嘴不知道出走到何处,徒留她一个人承受这份难堪。
她鼓起勇气问为什么母亲不关心她,母亲让她不要计较太多?
是啊,她有尊贵的出身,从小得到最好的教导,锦衣玉食,富贵簪缨,受着长辈沉重的期许与旁人艳羡的目光,可是她连寻常人家的孩童唾手可得的母爱都没有。
她不想在长公主面前摇尾乞怜去博得她的目光与认可,可她也不甘心,明明孩子就应该得到父母的爱,为什么她没有?
“我一直就不喜欢小孩子,不是因为你父亲坚持要我生,我是不想生的。生你的时候难产,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实在是怕了,看到你就想起我疼了两天两夜。我同南萧说好,孩子生下来由他管教,不用我费心。”
她嵌入坐垫的指甲慢慢松开,原来她是那个寤生惊母的庄公,无怪乎母亲不喜欢她。
算了,总会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儿女,为什么不能是她的母亲呢?何况也不算是不明不白,原是她在出生的时候就冲撞了母亲。
马车停下,薛竹隐也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跟在母亲身后进宫。她今日来不是要母亲爱她的,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36章 进宫(2)
撑着凉伞走过偌大的宫道, 她下意识地往待漏院走去,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 她今日是要去后宫,并非去前朝。
暮春时节, 落红满地, 绿树成荫,皇后宫殿里大片的石榴花红得像血色的罗裙,看着热闹不已。
女使将长公主和她迎进殿内,两人行过礼,在女使搬来的杌子上坐下。
皇后比长公主略小几岁,大约是要操心后宫之事, 看起来并不比长公主年轻多少, 倒三角的眼中透露出精明强干,即使面上带笑,看着也像是假笑。
说起来皇后和长公主的关系也有点奇怪,长公主是正儿八经先皇嫡出的公主,皇后娘娘是京都望族的嫡女, 两人身份样貌才情都是出挑的,从小就是闺中密友。
后来,因为先帝无所出, 从宗室里抱了现在的皇帝作为子嗣, 皇后娘娘被指为太子妃,长公主平静地接受了多出来的弟弟和多出来的弟媳, 仍然不妨碍她们私交甚笃。
再后来, 长公主嫁给薛南萧,生下薛竹隐, 架不住薛南萧的撺掇,屡屡进宫在皇帝面前让他给薛竹隐开先例。
偏偏薛竹隐也争气,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们的期望,皇帝在扶持薛竹隐之余,不免疏忽了皇后娘娘的母家。
承乾四年,薛竹隐通过制举,恰逢皇后娘娘的侄子也托她争取侍御史的官职
无奈太子举荐了薛竹隐,皇帝也意属于她,侄子没当上侍御史不要紧,皇后娘娘的枕边风无人在意令她大感挫败。
自此以后,两个人的友情自此变得微妙,即便薛竹隐和林穆言成了知无不言的好友,也不妨碍她们的走动一天比一天少,不过偶尔长公主进宫一阵子维持两人的情分。
有一阵没见,总免不了寒暄几句,皇后问道:“姐姐近来身体可好?”
长公主点点头:“臣妇身体康健,皇后娘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