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顾修远的课业作的批点,比给薛竹隐的还要详细,她草草看一眼,陈先生几乎是把道法掰开揉碎了给他讲。
也不知顾修远瞧见没?
顾修远黯然,声音低了下去:“陈如寄陈先生?我那时总嫌他啰嗦,也没有认真看过他为我批的课业。”
薛竹隐叹一口气:“他如今在岭南过苦日子,你再想让他为你批课业也批不着了。”
顾修远的手在黑暗中摸索,很小心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怀着一丝期待:“学堂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别的想问的?”
“有,”薛竹隐回答得很痛快,“那你后来怎么会想到要入军营呢?”
顾修远默了默,慢慢地把手抽回去,竹床吱呀作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好半晌,薛竹隐等得不耐烦,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说话呀!”
怎么问到关键处就回避了,是不是这其中果真有什么端倪?
顾修远打个哈欠:“困了,明日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薛竹隐正问到兴头上,但顾修远要睡了,她也不能再拉着他继续问,只能阖眼入睡。
第二日几声嘹亮的鸡鸣冲破山村的宁静,薛竹隐在竹床上惊醒过来。
天光大亮,身边的被窝是空的,顾修远不知道去哪儿了。听老周说他日日睡懒觉,薛竹隐纳罕,今日起得竟比她还早。
她下床将外衫披上,厨房水缸里有打好的井水,桌上放了蒸好的窝窝头。
吃过早饭,仍不见顾修远人影,但马还好好地在院子里拴着。
院子和屋里都不见他人影,薛竹隐转到后院,后院杂草丛生,长得有半人高,她正欲转身回屋之时,眼尖地瞥见墙根的草丛里有一抹不属于它的白色。
她拨开杂草一路找过去,杂草深处有一簇野草伏地,显然是被人踩踏过,地上铺了一块白色油毡,因着昨日下雨,上面聚了一小汪水。
那油毡成色半旧,品质上乘,看得出来以前是被主人爱惜的,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约是为了盖什么东西。
她掀开油毡,油毡底下赫然堆着一大簇茅草,她摸了摸,湿的!
被油毡盖着怎么会湿呢?
这堵墙背后就是她昨晚一开始睡的那个小房间,她抬头望了望屋顶,屋顶边缘的茅草看起来依然厚实,再往上是视线所不能及之地。
但她不用看也想得到,垂直地对着她的床的屋顶某处,必然空了一块,以至于漏风又漏雨。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昨夜上房掀了她房间的顶,再把茅草顺手藏在这个地方。
想起昨晚她敲门的时候顾修远那半敞的袍子,和故作虚弱的咳嗽声,薛竹隐压了压嘴角,有些人还真是会装。
薛竹隐解下腰上的玉佩,放在茅草堆上,若无其事地将油毡保持原状盖了回去。
转到小院旁的小树林,她隐隐约听见顾修远的低语,她找过去,顾修远在一个简陋的坟包前跪得笔直,似是在祭拜什么人。
想到顾叔说定国公以前常带他回来住,大约是在祭拜他。薛竹隐少见他这样严肃,转身非礼勿听。
当初定国公战功赫赫,保西北边陲四十余年安宁,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不想死后不仅连太庙都没得进,还孤孤单单地屈身在一个荒凉的小树林里。
若能引得皇帝前来祭拜定国公,或许……
薛竹隐心里有了计划。
顾修远祭拜完回来,薛竹隐早已在屋内等他。
见他迈步进了屋子,她起身佯装焦急:“顾修远,我的玉佩掉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我昨晚睡觉前把它放在外袍上,今早起来就找不到了。”
“当然可以!你的玉佩是什么样的?”顾修远关切地问她。
“上面有海棠花纹,羊脂玉雕的。”
“屋里到处可都找过了?”
“我找过了,但也许找得不仔细,想劳你再找一次。”
顾修远转身便进屋帮她找,一柱香的工夫后,他从院子回来,有些沮丧:“厨房,浴室,两间卧室,堂屋,院子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你可还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薛竹隐想了想,说道:“我今早起来还去后院转了转。”
“那我们一块去后院看看。”顾修远打开通向后院的门,没等她进去又突然合上,“后院又脏又乱,我去找就好了。”
薛竹隐扒门,不容他拒绝:“多个人找更快些。”
顾修远无奈:“那你就站在这看,我进去就行了,别弄脏了你的衣物。”
说完,他就钻进后院的草丛里找了起来,油毡在后院的西边,他却始终在东边磨蹭,野草被他踩得东倒西歪,他还时不时抽剑砍断灌木,迟迟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