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夹了一筷子清炒蒲公英,隔壁的营帐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高积云骂骂咧咧的,大声地喊着:“把她给我拖出去,罚她在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
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没有证据,即便是安抚副使也不能轻易罚人!”
那女声有些耳熟,薛竹隐掀开帘子去看,一身布衣的周云意被两个士兵强行按在地上,她的头颅高高地昂起,眉眼间尽是倔强。
“发生什么事情了?”薛竹隐走过去问道。
周云意见了薛竹隐,眼睛里闪出了光,想去挣脱士兵的桎梏,却没能挣脱。
薛竹隐示意士兵放开周云意,她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委屈地说:“方才安抚副使在炒猪肉中发现了一根头发,非说是我故意放在里边恶心他的,要治我的罪。”
“薛大人,军中粮食不够,自监官以下,我们吃的都是青菜,不见荤腥,这些肉都是省着给贵人们吃的,哪还有浪费粮食来故意恶心贵人的道理?况且我做菜的时候一向都是包着头发的,绝不会有这样的失误。”
正午的太阳灼得人都蔫了,薛竹隐不过出来一会,额间便覆了一层薄汗。要是周云意晒上两个时辰,她一定会中暑热的。
再说,因为一根头发就罚炊娘在太阳下晒两个时辰,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薛竹隐淡淡瞥了高积云一眼,高积云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凶神恶煞地指着冲周云意说道:“今日这事就算了,若下次再犯,绝不饶你!”
“算了?怎么能算了?来人,将那碗炒猪肉端过来。”薛竹隐吩咐身边的士兵。
高积云脸色变了变,央求地说道:“薛大人,要不就算了吧,我叫她在太阳下跪两个时辰只是闹着玩儿的。”
说话间,士兵已经将那碗猪肉端了出来,一根黑色的头发从一块肥大厚重,油光发亮的猪肉底下蜿蜒而出,顺着碗沿卷曲,浸在一汪油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根头发的?”薛竹隐问道。
高积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正准备夹的时候就看到了,还没动碗里的菜呢。”
薛竹隐端起那碗猪肉仔细观察,指着那块肥大的猪肉说道:“这块猪肉又长又窄,抵着碗的两端,析出的油甚多,在碗壁的两端留下了油渍,你可看到?”
高积云凑近了看,果然,这块猪肉抵着的碗壁上,有两点温黄色的油正往下滑,他点了点头:“看到了。”
“在碗壁的同一高度的另外两端,也有相似的污渍,”薛竹隐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指给他看,“如果你没动过碗里的肉,这是怎么来的?”
“许是她把菜装出锅的时候没注意呢?或者是菜在来的路上被颠了两下。”高积云不服气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薛竹隐点头,她把那块猪肉挑开,把被压在底下的头发夹了起来,用帕子包住捏在手上。
她冲周云意说道:“周姑娘,请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周云意麻利地把头巾解开,拈了一根头发递到薛竹隐手上。
两根头发并排在帕子中,薛竹隐略略观察之后展示给高积云看:“左边的这根头发是从碗里挑起来的,又粗又硬,颜色浓黑”
她说着,不经意地瞄了瞄高积云的头发,高积云立马捂住自己的高马尾不让她看。
“右边这根发质柔软,颜色较浅,显然与左边这根出自不同之人。再加上碗里的这块猪肉被人挪过位置,显然周姑娘是被人陷害的。”
高积云心虚地跳脚:“薛大人的意思是说我故意针对她咯!”
薛竹隐严肃地说道:“军中粮食匮乏,这碗猪肉是特意省出来了给我们吃的,不管这根头发是谁的,都不影响食用,还请安抚副使把它吃完,不要浪费。”
“周姑娘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望江楼,因为她的家乡在宁州,才选择来军营当炊娘,她的古道热肠,我们不能够随意对待,这样不仅伤她的心,还会寒了军中将士的心。现在既然已经证明这头发不是周姑娘放进去的,还请安抚副使向她赔礼道歉。”
高积云眼神动了动,看向周云意,周云意一身粗布衣裳,难掩温柔风华,面上并不见气,不卑不亢地昂着头与他平视,脸被晒得有些发红,一双操劳的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在身前。
他心一软,不由自主地给周云意作了个揖:“高某不懂事故意为难了周姑娘,还请周姑娘见谅。”
周云意并不惊喜,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大方地说道:“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