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知道苏泠烟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吗?这件事情要是被传出去,就会成为你的把柄!那些弹劾的札子会像雪花一样飞到你脸上来,把你从太子这个位置拉下来!”
林穆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可以不要太子之位,我只要我的烟烟活过来!”
薛竹隐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给他一巴掌:“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许下的雄心壮志?你说要改掉大齐陈腐的习气,要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可还记得苏先生是为什么而死?可还记得陈先生在岭南生了病连郎中都找不到?连你现在这副一蹶不振的样子,对得起他们吗?”
林穆言挨了她那一巴掌,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床榻,慢慢冷静下来。
金灿的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丝上,为他的脸镀上一层浮薄的金光,短暂地遮去他可怖的神情。
薛竹隐见他安静下来,不想再多说,为他阖上殿门,和顾修远一同出殿。
第60章
回到万筠堂, 薛竹隐摊开笔墨,提笔又顿住。
丝丝缕缕的墨汁顺着羊毫流下,在笔尖汇聚成一滴饱满的墨汁, 最后重重地滴落在宣纸上,洇成一大团。
她还是没法子下笔写弹劾林穆言的札子。
毕竟她与林穆言从小一同长大, 又同门同志, 薛竹隐纵然有志要纠察百官之弊,但说到底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刀刃要向内,太难了。
况且林穆言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惩罚。
可是那惩罚怎么够啊, 万一林穆言轻视这个过错, 不以此为非,反而从此以虐待别人为乐,残暴成风,可不就苦了这天下生灵百姓吗?
他既然犯了错,一定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才会诚心改过。
她忍不住想,若是陈先生,苏先生还在, 会怎么样呢?
陈先生肯定会板着脸训林穆言一顿, 可是训完了就算了,末了再不追究, 他自己的学生, 怎么看都是好的。
若是被苏先生发现此事,大约会以林穆言为耻, 除在平常应有的惩罚外,还有额外更重的处罚,连为他说话的陈先生都要顺带挨批的。
何况她根本就不喜欢顾修远!而且他今天早上瞪她那一眼还那么凶!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自己吧?还问她那样的问题!
窗外竹林里传来关关嘤嘤的鸟鸣,薛竹隐烦躁地搁下笔,她在想什么!
她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竹梢,竹叶被照得透亮,犹如莹润的暖玉,几只通体鹅黄的鸟儿在竹枝上跳来跳去。
万物都在盎然地生长,薛竹隐觉得自己心底仿佛也有什么在跟着发芽。
她醒了醒神,思绪回到林穆言的身上。左思右想,快速地写了封信,折好唤秋云过来:“派人把这封信送到御史台崔侍御那,就说我与太子关系密切,写这封札子多有不便,请他代笔,我下午去御史台。”
既然她不忍下笔,那请同僚代笔是最合适的。
秋云迟疑地问她:“大人是要弹劾太子?”
薛竹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太子犯错,我知道其中内情,当然要帮助他纠错,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应该包庇他。”
“可这样会不会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会不会威胁到苏姑娘?”秋云担忧地问。
“崔侍御与我关系不错,值得信赖。我有分寸,只说太子于东宫私自豢养并虐待姬妾,没说别的。”薛竹隐说道,叹了口气,“再说我今早看太子那样,不给他一记重击,他没法子振作起来。”
秋云点点头,自家大人这执拗的性子,连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她是劝不动的,何况大人也是为了太子好。
夕阳西下,薛竹隐看着崔侍御去递了那封弹劾太子的札子,画完寅从御史台出来。
老周等她等得无聊地打哈欠,接过她手中的书箱,给她指了指:“那边有个小白脸等你。”
她看过去,梁楚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手中轻晃她送给他的那把顾文博画的纸扇。
那扇子的扇柄是由乌木制成,在梁楚的手掌上发出润泽的光芒,看得出来梁楚很喜欢这把扇子,都把扇柄盘包浆了。
薛竹隐下巴点了点他手中的纸扇,笑道:“顾文博的长松落雪与梁兄正好相配。”
又板起脸对老周说:“梁大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用这种言辞来污蔑他。”
老周小声嘟囔:“哼,除了姑爷以外勾搭大人的都是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