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若是长大,定是与你一般。”孙承宗回过头,释然地着看竹曦,“所以那天我见你,我总想起他。”
“但我不是他。”
虽然这是件不幸的事,竹曦还是不想别人从他身上看别人的影子。
孙承宗苦笑,他知道,但他无可奈何。“就李二受得了你这张嘴。我就是个老鳏夫,你也别呛我。”
竹曦知道他的话不合时宜,心里歉疚,还是说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
“得了得了,小子!”孙承宗摆摆手,“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要尊重你手里的这把刀。”
“刀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肉体,但杀不了一个人的魂。”
第86章 我记下了
人有魂?竹曦从不信这些,死了便是死了。他唯一想的,就是活着,并且还是好好地活,这是李自牧告诉他的。
从前他没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多金贵,伤了病了也只不过是烂菜叶子滚进泥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今有人看重他,有人在意他,他再也不是烂菜叶子了。
只是孙承宗的话他听不懂,毕竟活着总比死了好。他轻声道:“人死就是死了,死了便什么也没了。”
孙承宗疲惫地勒住缰绳,他不打算再往东边去了:“不,因果循环,总有一日会报应在我们身上,你早晚有一天会懂的。”
竹曦也跟着停下马,认真道:“大人,我总不信因果循环。好人没好报,反而坏人过得都是好日子,我看的多了。”
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他看得不少,也体会过不少。如刘世文之流,他们仍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享他的富贵,并不会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
孙承宗怜悯地看了眼竹曦。他知道竹曦不堪的过去,这个在黑暗里长大的孩子,若恨这个世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时候报应并不在现世,或许来世……也可能没有来世……唉……如今老了,总是神神叨叨的。你若不爱听这些,不听也罢。”
孙承宗虽这么说,竹曦还是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他抿抿嘴:“……我记下了。”
沙场一望无边,天黑时看不大清,此刻天亮了,便一览无余。如此广阔的天地,竹曦头一回见,他承认他被这番景色震撼住了。
不同于浮香楼四四方方的天,这里的天没有任何阻拦,像是汪洋的清水倾泻而下。金色的沙砾铺陈开来,带着满原的太阳花,交相辉映。
茶州的太阳花,如今竹曦看见了。这正是与李自牧所说的一样,壮观而美丽。
若是竹曦能选,他定然会选择这里。
孙承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摸索自己的衣兜,从胸前抖落出块玉牌。这是战前陈信给他调兵的凭证,如今仗告一段落,照理他不该留着它。
“唉,看我糊涂。这令牌还在我手上,也不知李二是不是真忘了讨回去。”
竹曦也知这令牌之重,不管李自牧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牌落下,他都得亲手归还。
“我跑一趟吧。”
孙承宗只好同意,用手抹掉玉牌上的血污,润泽的玉立刻通透地折射着太阳的光线:“这牌务必亲自交到他手里,这很重要。”
竹曦点头,将令牌放进胸前的衣兜之中,朝西方奔去。
到了李自牧的军营,竹曦已然做好了被盘问的打算,只是除了头一回的两个狱卒查看了他的兵牌,其余一路无阻。
李自牧的军队军纪严明,比孙承宗的军队更甚。几乎所有人都在操练场上练枪,没几个闲谈的兵士。
竹曦骑着马,缓缓骑过大道,远远见练武场上的一人正光着膀子练武,汗水流了一地。走近了才认出是伍祐。伍祐也注意到了竹曦,不过他只是瞥了一眼对方,并未停止他的练武。
竹曦又往大帐的方向走,不少人已然认出了他,就是那日当路打将军的少年,纷纷往他身上瞧。
他们倒是愿意为竹曦指路,告诉竹曦李自牧就在大帐之中。虽然几人明面上规规矩矩地叫着名字,背地里都喊他“小嫂子”。
一来竹曦年纪小,二来李自牧是钦定的驸马爷,若真“论资排辈”,竹曦只能做小。
亏得竹曦不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若是知道了,他们难免又得挨一顿揍。
大帐是议事之地,按他对李自牧的了解一天之中,这位勤勉的大将军总有八九个时辰会在这里。竹曦掀开帘布,果然见到了他。
李自牧倒是对竹曦的到来很惊诧。他以为竹曦与他分开,这段日子又是难见到彼此。没想到他刚回来,竹曦就干过来见他。
看着他微愣的神情,竹曦松了口气,看来他倒不是故意把玉牌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