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早晨的雾气彻底散去,又是烈日炎炎的一天。
青轩看着刚才置自己于险境的马,若有所思。
终于,他捏着小拳头,字正腔圆地道:“我明白了,我一个人偷偷练不行,我也应该给我的马喂些好的。”
严霁楼不禁扶额,这孩子,思路真清奇,跟他讲了那么多,结果到头来,“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叫他给悟出来了。
“你骑马已经学得够好的了,这样,爹爹教你驯鹰好吗?”
青轩还沉浸在刚才的失败中,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声试探的“爹爹”,小脸上浮现气馁的神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学的好吗?我觉得还不好。”
严霁楼见小家伙没有反感,用袖子为他把鼻涕擤干净,朗声笑道:“比爹爹小时候好就行了。”
“严……”本来是想叫严大人的,青轩想了想,及时收回后面的字,指着墙角的马儿道:“我的马尾巴怎么是这样?”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马尾巴好像变成牛尾巴了。
严霁楼看过去,见马甩动着稀疏的马尾,低头在石阶缝隙里啃青草,略微沉思片刻,展颜大笑道:“这个得去问你娘。”
当天晚上,青轩执意要同他娘睡,趁机问起这件事。
绿腰当即笑起来,“这个还是问你爹,都是他惹出来的祸。”
青轩想了想,皱起眉头,忿忿不平道:“我爹真是不给娘省心。”
几天后的下午,严霁楼从衙门下值回来。
远远地看见巷口一群孩子喧哗,走近了才发现青轩和青庐也在其中,青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青轩被围在孩子群最当中,脸上挂了彩。
老管家听见动静,冲出来把人都赶跑,严霁楼带两个孩子回去,青轩哭得哮病发作,人已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处理,严霁楼则在外间给青轩上药,他问他为什么和人动手。
青轩哭了一会儿,忽然摸着严霁楼的耳垂,“他们说你是娘娘腔,娘娘腔才带耳环。”
严霁楼脸色阴沉,用自己的额头靠紧儿子的额头,声音戚戚,又不自觉柔和下来,“你觉得爹爹丢人了?你嫌弃的话,爹爹明天把它取下来。”
青轩猛烈地摇头,然后定定看着他,一张脸哭得像花猫,手揉着鼻涕道:“不嫌弃,你可以戴两个。爹爹。”
这个瞬间,严霁楼忽然觉得,从前到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值得了,他的人生没有一刻是遗憾的。
第98章
翌日, 天大晴。
老黄历上——
宜:结婚嫁娶祭祀 祈福
乔迁新居入宅搬家移徙 安床
严霁楼早起陪绿腰和秦嬷嬷到故衣巷,搬家。
严霁楼的意思是,很多旧东西, 都可以不要了,提督府里,该缺的一样不缺,完全不需要额外工夫,一堆杂货,搬来搬去,也费劲。
绿腰是个恋旧的人, 当然不同意, 虽然东西不值钱, 却也伴了她们母子好几年, 再好再贵的东西,都不如用惯的顺心顺手。
穿过人潮汹涌的闹市, 终于到了巷口, 那青瓦粉墙都笼在一半阳光之中,背光的阴影下, 青苔滋生, 墙头卧着一只肥胖的橘猫, 听见马车辘辘的动静,噌一下从墙头跳下来,跑走了。
来到门前, 这座院子, 合并小爿店铺, 都是租的,故衣巷西这一道民居, 多半是过来做生意的人在租,祖上传下来的地皮,房东躺着收租,富得流油。
从马车上跳下来,隔壁小院的妇人正端着盆出来泼水,见绿腰拿着钥匙正在开锁,身旁除了秦嬷嬷,还有个男人,个子异常高大,她未免多看几眼,“哎,这是?”
妇人朝严霁楼看过去,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戛然一声,门开了,严霁楼牵着两个孩子先进去,那妇人见人进了门,手里提着铜盆,上前凑近绿腰,一面伸长颈子朝门里张望着,“这位是你家亲戚?……怎么从前没见过呀?”
绿腰垂下眼帘,道:“我男人。”
她日常并不同街坊邻里怎样熟络,对外声称丈夫早死,这时家门口却忽然冒出个大男人来,也不怪人家以为她是要老木发新芽——第二春了。
“哦,”妇人拉长了调子,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我就说嘛,你又有人品,又有模样,哪头都不缺,早该找了,何必要一个人干熬着,趁着两个娃儿年龄还小,赶快找个合适的,总比一个人受苦强吧?”
说着又像想起什么,神神叨叨地凑道绿腰耳边道:“你们怎么认识的?最近我听说南面有一帮俏郎君,专做那等白客,吃人家绝户,像你做生意,最要防的不是外贼,就怕身边人存坏心,可要提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