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回,青轩自己倒是提出要去。
绿腰觉得意外之余,也没有再阻止他。
只是入学需要通过核验,这一点绿腰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
绿腰心里怀着担心,去了提督府,不料,今天严霁楼却不在府中,她松了一口气,应付完差事,早早就回到家中,做了满满一大桌子饭菜。
“你们考的什么?”趁吃饭的时候她问儿子。
青轩告诉她,选人的先生手里拿着一根棍,“这么粗,这么长”,小孩子手里比完,还嫌不够,指着窗外比划。
绿腰看他那手势,那杆子倒比房檐还高了。
“夫子问说,谁能把这根棍不放倒,碰到头,就算赢。”
绿腰心里也被引出好奇,问说:“你怎么做的?”
“我来的路上注意到花园里有一口井。”
绿腰有点猜出来了,“然后你就把杆子放到井里了?”
“是也不是。”青轩玉雪似的小脸上一本正经。
“娘,你忘了,先生说不能放倒。”
绿腰一想,正是,那杆子既然粗,又高,叫小孩放,就算想到要借用井的地势低洼,动手过程中,一不小心也会放倒的,那样就算作犯规了,这题目倒出得刁钻。
“然后呢?”她问。
“我请先生帮我把杆子放进井里。”
小孩伸出掌心,轻轻握成小拳头,“然后我这样一碰,就够到了。”
绿腰听了,愣了良久,脸上粲然一笑,低下头看着孩子那双幽黑的眼珠,“你都不怕的吗?”
“怕什么?”
“你不怕先生拒绝你啊,人家又不认识你。”
“那儿还有其他大人,我一个一个问过去,实在不行,我到外面街道上,花钱雇一个人帮我,总会有人愿意的。”
秦嬷嬷在一旁帮腔,“当时那么多孩子围着,只有咱们家轩轩想出来了。”
绿腰心里不禁五味杂陈,看来送儿子去上学这个事是对的,这样好的天资,若只能沦落在市井里,便是实实在在暴殄天物了。
绿腰又问:“青庐呢?”
秦嬷嬷无奈地笑了一下,想说什么,看见青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没说话。
绿腰知道小孩心思,兄弟俩一块去的,哥哥出风头,通过了考试,他却成了拖后腿的,心里肯定难受,于是她也给青庐夹了块肉,“青庐多吃点,你还小,再长大些就能和哥哥一样了。”
青轩似乎很喜欢这种考验人的游戏,眉目熠熠地问绿腰,“娘,什么时候去学堂?”
绿腰给他盛一碗饭,笑笑,“不急。”
小青轩把头埋在碗里刨饭,心里想着:今天的那位先生,真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一直盯着自己?
入夜以后,严霁楼坐在灯下回味白天和儿子的见面。
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一定是我的种。
他比自己长得更像藏人。
那样深刻又辽远的眉眼,在江南的水汽之中,变得水墨氤氲,像是某种动物幼崽,就连那种对人冷酷又提防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
还不要说他那样聪明,他想:除了我和我儿子,恐怕别人也很难这么聪明。
就像他给寡嫂承诺说要等她,可没说不能主动接近她,她不肯走来,还不让他走去吗?他们的孩子叫什么来着,青轩……
第82章
站在谢家的书墅里, 严霁楼忽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是回到许多年前。
那时,他上学的时候很迟了, 刚入学比起别人,无论是交际还是学业,都格外吃力,虽然只大约用了三个月,他就赶上来,到了排名前列的位置,但是遭遇过的排挤却真实存在, 至今还历历在目。
今天教的是《幼学琼林》,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开过蒙的, 因此, 不必从最基础的生字开始教起,原本严霁楼还有些担心, 怕小青轩更不上, 后面看他学得很快,念书的时候小嘴流利得很。
想来, 是他娘把他教得很好。
他将今天的内容教完, 接下来叫孩子们熟读背诵以后, 就可以散学了。
记得他当时在学堂,是有背不过书不准吃饭的习俗,负责给谢氏子弟授业的老先生, 也相当严厉, 偶尔会打手板和罚面壁, 严霁楼却不想这样做。
下午的太阳,从月洞窗里斜射进来, 恰好照在最后面那张小桌上,一片圆圆的虚影,如同铜镜一般,照亮一张雪白的小脸。
把书阖上,“青庐,你背好了吗?”青轩悄悄探头过去,问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