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儿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谢谢了。”绿腰已经在心里婉转地拒绝了。
她和从前已经一刀两断,从坐上南下的渡船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永远也不要回头。
生意火热,容不得她神伤,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到了下午太阳落山,她想早点关门,去钱庄里面取钱,如果提督府的人再不上门的话,她就亲自给他们送去。
果然,她把现银取回来,一直等到傍晚,暮色四合,还是不见人来,看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第二天早上,还不等她去,那辆青色油壁车又准时停在巷口。
绿腰揣上契约还有银两,上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回马车驾得飞快。
老地方。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屋里多了许多装饰,清冷的雪洞瞬间热闹起来。
她本来要找的是管家,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人,只有再见他一面了。
“这是退款,包含三倍的赔偿。”她对着屏风说,因看见香炉燃烧看,知道他在。
严霁楼看了她放在桌上的契约和银两一眼,落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指节轻叩桌面,“既然如此,我也给你看个东西。”
“这是什么?”
绿腰看着桌上的线状簿子,心里奇怪。
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满各种香料的市价,还有门摊税一类的东西,严霁楼悠闲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拿茶盏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沫,“你欠缺一个好的伙计来帮你报税。”
绿腰眉头深蹙,满脸不安地在一旁翻账簿。
“你瞧瞧,这一点我嫂嫂就不像你,她脑子灵光着呢,算术极好,一口账全是心算,滴水不漏。”
绿腰这才想起来,怪不得昨日她从钱庄取钱回来,秦嬷嬷告诉她说有一伙衙门的人前来,转了一圈,在簿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又走了,原来是他派来的。
他想以税务阙漏的问题威胁她。
香料市场除了本地的原材料,很大一部分都是舶来品,每一种税银都各不相同,名目繁杂,除了给当地的衙门上供,还要向海关报税,那一团乱麻之中,有些细则就连主管税的主官也说不清楚,这会儿却翻出来要借此定她的罪,这里面定然有乌龙。
她自认行事谨慎,从未得罪人,最近有龃龉的地方,除了这座提督府,还能有哪里。
“严霁楼,你想干什么!”
严霁楼听了这声呵斥,高兴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你叫我什么?”
自从他踏入官场,再也没听过人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倘若她真是她口中自称的市井草民,如何敢这样喊他?
“你终于承认了对吧。”
“承认什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后悔将过去写的信全烧掉了,里面有他最早靠近她的千丝万缕的证据。
于是他蛮横地走过来,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到屏风后,挪动书柜的暗扣,偌大的密室徐徐展开,里面摆满他们之前在倒淌河村里的旧物件。
绿漆的箱笼和柜子,还有她的针线篓,甚至是吃饭用过的带有缺口的碗。
“你知道吗?”他讲起那个故事,从头说起,从那些信上的内容说起,中间讲到死对头杜庆,讲到好哥们周礼,讲到寡嫂的姐姐姐夫,最后他转头看着她说:“我比哥哥先喜欢嫂嫂,你相信吗?”
绿腰愣住了。
然后他将她抱在罗汉榻上,俯身亲下来,细细密密的吻落满她的脸,从始至终,绿腰满脸平静,在他的手就要解开斜襟上的最后一颗纽扣时,她才睁开眼睛,道:“倘若她,我是说,你的寡嫂,她现在过得很好,她不希望被人打扰呢。”
“她不愿同我破镜重圆吗?”
“或许她还没想好,毕竟在我这个外人听来,都觉得你们的事有些复杂了。”
严霁楼放开她,缓缓起身,掸平袍服胸前因为两人纠缠起的衣褶,“我会等她。”
绿腰离开的时候,严霁楼一直送她到门下,甚至想亲自送她回家。
绿腰很警惕地望着他,“大人留步。”
“你明天还来吗?”
“我可以说不?”
严霁楼缓缓摇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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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在灯下,秦嬷嬷说,他已经打听好了,谢家自家的私塾招伴读,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能入学。
绿腰不想去叫孩子受苦,谢家是大族,里面富贵子弟多,她怕儿子再像某人当年那样,进去遇到杜庆之类的纨绔之徒,那位当年毕竟有年纪有手段,尚且如此艰难,青轩还没有长成,再有心眼也不过是个孩子。